“我是殊消阁的水三。”字正腔圆。
“……哦。”平平口吻。
水三回过身,从袖中掏出了白色瓷瓶,低声告诉她:“这药能让你断了呼吸,三日如死人,只是,是药三分毒……”
话才至此,就被她紧声打断:“三天足够了,下葬后他们走了,你们帮我出来便是尽了责,其余,你们无需操心。”
顾落却伸手就拿药,水三蹙了眉,突然盯着她说了一句:“一个女子,还想翻天不成?!”
“翻天,可怕么?”顾落却动作一顿,跟他那双深沉的双眸对视片刻,别过了脸,“比一个人甘愿一直被动,看着自己的世界被天翻地覆,还可怕么。”
水三:“可在大庆皇城,不甘认命的人,你从来不是第一个。”
“我倒觉得,现在,不是你行动的最好时机。抽身而退,或以静制动,哪一个都能让在窥视你的人,卸下防备。等到他们完全遗忘了你,才是你作为的最好时机。”
“可你现在就急不可待,你就不怕最后被跟你一样不肯认命,却比你有本领的人利用了去么?!”
他突然凑近了她,声线低沉磁性,缓缓从唇中轻响:“你就不怕,你赌输了么?!!”
顾落却握紧手中瓷瓶,凝目不怯地对视于他。
“你都知道些什么?”
闻言,水三侧眸,莞尔:“不巧,我什么都知道。”
“……”顾落却看着他,忽然说:“谢谢你。”
水三微微眯眸:“姑娘谢我什么?”
“我谢谢你,今日跟我说了那么多。”
她微微一笑,笑中带着她曾经的温柔跟包容。
“能因为我而在意我做什么的人,已经不多了。”
面具后,水三面无表情地否认:“我只是不喜欢蠢人,你以为你险中求胜,我觉得愚昧无知。”
可顾落却不曾动气,她说话还是温温和和的:“你知道吗,怕这个字,是受人惦念者才拥有的。”
否则,怕与不怕,就失去了意义。
她无所畏惧,孤注一掷,不就是因为孑然一身,失败了无非是去陪父亲。
没有人,会担心她的生死她的安危了,自从决定复仇,她早断了那条名叫柔弱的后路,失去了那两个人,也一并失去了柔弱的资格。
所以早就没什么怕与不怕,以纤细五指,翻手为云,以柔弱之躯,覆手为雨,一举成功,还能为父亲,做一点事。
“等,你以为就不是在冒险?!等,一味把结果交给别人,等别人如何如何,自己再怎样怎样,而动,是我把持全局,至少我曾占据主动,而非一直被动。”
“既然怎样生存都不易,我为什么不能自己去选择要怎样活。”
怎样生存都不易,为什么不选择一个让自己舒心点的活法儿?!
水三看向顾落却,眸中神色,愈发深沉难辨。
气氛,一下变得诡异。
顾落却紧紧皱着秀眉,为这份不明所以的古怪,她毕竟是一个女子,遭一个男子这样看……
“你可以出去了。”
水三像没听见,还是直勾勾地凝视着她。
顾落却一怒:“你再敢这样看下去,我就不付后面的银子了!”
这句话,终逗笑了水三。
挑着眉头,幽幽说:“怎么,看一眼姑娘,都可当银子抵了?!”
把顾落却一噎。
水三觑见她通红的耳后根,瞪圆的眼球,勾唇一笑,到底是一个女子,羞恼是天性。
不过,还算看着有点可爱。
“走了。”
他要来,她无法阻挡,他要走,亦无需她赶,无论这其中有无正事。
这个道理,她得懂。
望着打开门就地一点飞走的男子,顾落却忍不住不服地嘟囔了一声:“有武功了不起啊!”
……
弋静深去了宫里一趟,跟他的父皇,聊完政务,经过御花园,听到了一道清灵笑声。
他微微抬头望去,眉目不禁柔和。
不远处,一身蓝色宫裙,那女子,正在转圈学舞,神色疲惫,嘴角却是咧开的,含着无忧的笑容。
“嬷嬷,这样跳对么?”
“对,对。”
越昭颜得到了肯定,全不掩开心,将笑声放出。
“公主,小声点笑,女孩子要端庄……”
越昭颜索性捂住了耳朵,继续转圈圈,像一只我行我素的兔子。
弋静深不由得低笑,渐渐地,却突然淡了神色。
这才是少女的模样。
而他王府里,那个失去了笑容,步步警惕,孤军奋战的女子,为何在此时让他想起。
胸口处,竟然隐隐的不舒服。
翻天,可怕么?
可怕的是,人甘愿被动,任由本该是自己的世界,被天翻地覆。
他回头,朝宫外走去,无法阻挡头脑回想她说的那些话。
“能因为我而在意我做什么的人,已经不多了。”
“你知道吗,怕这个字,是受人惦念者才拥有的。”
“既然怎样生存都不易,我为什么不能自己去选择要怎样活。”
一路上,无数宫人跟他行礼,在他想起那一句“你再敢这样看下去,我就不付后面的银子了”时,眼前突然一恍,面前跪下了一人。
“王爷,王府传来消息……王妃,薨了!”
弋静深身心一震。
他淡淡望去,今日才发觉,这条宫道,原来如此长。
………
从宫里回到王府的人,很多。
皇帝,一旁伺候的宫人,太监。
弋静深走进顾落却的屋子,便望见了床榻上的女子,她静静地阖目而躺,触碰她,一手的凉。
这世间是一场大戏,每个人都在演一出属于自己的戏,这其中,冷暖自知,悲喜自尝。
她如真死人般,弋静深慢慢地将她的手,放进了被褥中。
望见弋静深面无神色,老皇帝嘴角有些发抖,龙颜大怒:“到底是谁!到底是谁……敢在朕的地盘上如此胡作非为,朕一定要找到他,将他凌迟处死!!!!”
“儿臣……”弋静深朝皇帝跪下,薄唇轻启:“有罪。”
皇帝一怔。
弋静深淡淡睨着地面:“儿臣枉为七尺男儿,竟然连自己的妻子都没有保护好,请父皇降罪!”
“这……”皇帝,哀怒之情显然,开口却是先让他起来。
弋静深起身,回头看着顾落却,低低言:“顾相爷为我朝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他信任我,到头来,我却辜负了他。儿臣这一负,就负了父皇跟相爷,还有落却三个人……这一寒,就寒了天下臣民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