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的遗憾,大约是……说好的我们,只剩下了我。
想念入了魂,神情就似出魂飘忽,唇瓣不自觉轻掀,低低吟唱出女子心:“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靡靡,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天地悠悠我心纠纠,厮守绵绵再无他求,求之不得,弃之不舍,来世他生,来世他生不尽不休。”
弋静深到她身后,她浑然不觉。
他也不出声,一动不动,在她的世界之外,这似乎从来都不是他的困扰。
大风刮过,顾落却环臂抱紧自己,慢慢地蹲了下去。
此刻他才走到她面前,外袍掀开,将这具冰冷的身子拥进了怀中。
她在他怀里瑟瑟发抖,面色惨白,却是笑着的:“谢谢你。”
“谢我?”
顾落却哽咽地嗯了一声,声轻如雪:“解药没找到吧……我要死了,所以你才对我那么好,不管如何,总是谢谢你,在我临死时,把我带出宫,这对我来说,就是恩德了。”
弋静深抚上她生霜的眉头,薄唇轻启:“本王想让你活,你就死不了。”
抱起她,弋静深往回走。
接下来比较难熬。
顾落却毒发,不时被冻得浑身发抖,如筛子似的,痛极则自伤,弋静深便充当了扼住她手脚的角色,你说就那么任着她反而她舒坦,可一旦阻止,不免让她难受,难受则发怒。
正当这时,顾落却赤红的眼珠瞪着弋静深,咬唇叱赶:“走开!”
弋静深像那种听女人话的么?!
他如聋了一般,只做自己要做的事情:扳开她的唇齿,不让她伤到舌头,自己以手代之。
当牙齿渐渐没法自己控制,丝丝入扣他肌肤时,顾落却眼角泪不断洗刷面容,她闭上眼,喉咙处发出哽咽难耐的哭声。
他知她心善,遂才多说两句:“看似是你因缓解自己的痛楚而伤害到旁人,实则是因为我,他才给你投毒,所以我为此付出代价,难道不是理所应当的事么?!”
“他因你而投毒,我却不是因你而服毒。”最后顾落却直接失却了力气,瘫软在弋静深怀中。
弋静深:“总归是因我才陷入危险境地。”
顾落却努力抬眼,看了看他,不知为何,此刻全然没了认为他活该的心情。
低垂下眸,望见他手上的齿痕,齿痕中血珠零落,她从袖子里抽出了手帕,递给了他。
弋静深接过,空出的那一手,利落包扎了受伤的右手。
顾落却都要惊叹,一看就不是第一次做,或者说,这是之前受过多少伤,才练出来的敏捷熟练?!
弋静深说:“再赶路半天,就到了雪山。”
顾落却皱起眉头,一开始以为是错觉,越走,越冷了,或者是自己体内之毒起的怪,原来已经快到雪山了吗。
“为何要带我来这里?!”她不懂。
弋静深拢了拢她身上他的外袍,故作高深莫测,引起她七情中的忧恐惊:“到了你就知道了。”
顾落却不敢想了,她身中剧毒,本身就不能再靠近极致冷暖之地,他把她带到那里去,不管藏的是什么心,总之她要受苦了……
突然想起,刚出了城,他说:还有你受的,别在这里就死了。
“天哪……”她分明不想活了,该无所畏惧了才是,如今却不安恐惧了,“你到底要带我去那里作甚么!”
顾落却一定要问出来。
但弋静深不想说的,是如何都不会说的。如此,顾落却便被彻彻底底地无视掉了。
这就直接导致一个画面:上马出行时,顾落却抱着一棵稀稀落落掉着枫叶的大树,瞪着弋静深,死都不肯走。
这倒是像个正常人了……弋静深眉梢微挑,冷声道:“本王耐心有限,你乖一点。”
“!!”乖什么乖,她最怕被人摆布,不要乖!!!!
弋静深俯首弯腰,她那可怜兮兮誓死不从的矛盾样子,真是越看,越想多多欺负。
突然,弋静深幽暗的黑眸射向顾落却身后,薄唇轻启:“凤凰。”
顾落却瞳孔微张,竟也不觉得他骗她,一松手,一转身,激动寻觅:“凤凰在哪儿?!”
弋静深收回目光,望着此女的后脑勺,勾了勾唇,在她反应过来,回头怒气冲冲的时候,他已长臂一伸,不容反抗地把她从地上抱起来,扔在了马背上。
马蹄一扬,她再无法子。
微风拂过他们的面庞,一个似笑非笑,一个抿唇憋气才能忍住暴躁,前者垂眸,望了一望:“凤凰有什么好看的,那么感兴趣?!”
顾落却怒解:“那可是奇物!”
“你都不想活了,怎么还对这世间万物如此感兴趣?!”
“……”顾落却一下被自己的口水呛着了。
“不是已经万念俱灰,觉得生存没意思了么,难道是装模做样,想让本王同情你?!!”
“……!!”顾落却想杀他,想杀他,欲哭无泪,真想杀人灭口……
顾落却憋屈说不出话的摸样,直让这个朝中人人觉得深不可测性情不可捉摸的江王,驰骋迎风,开怀大笑。
雪山之巅,不负其名,常年雪层深厚,常年飘着清白的雪花。
有微微寒风。
吸一口空气,肺腑仿佛被冰冻。
顾落却几乎是刚落地,就痛苦的抬头仰天大喊。体内之毒被催发,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寒意,加上这地理环境的一助,不但令身边之人都冷不可言,她自己也觉得快要死掉了。
“好冷,好冷!”顾落却趴在雪地上,模糊的视线,努力辨清弋静深所在的方向,颤抖地伸出手,“求你,求你带我走,带我离开这里,我受不了,我受不了了……”
眼泪融入雪中,化为无形。
她唇色苍白,面色苍白,直至声线嘶哑地“啊”一声,这里瞬间化为她的人间地狱。
弋静深居高临下地睨着她,嗓音清冷,漠然的很:“本王如你所愿,带你感受死亡,你却要走,顾落却,你到底要什么。”
顾落却摇着头,拼命,拼命地摇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