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个不该去搭理。
当晚夜里,弋却深被遥夭在梦里,追着打。
他跑累了,打累了,遥夭却气定神闲,抱臂含笑地望着他,他……垂下眼眸,看了看她两只脚,是飘着的,不由得一阵气闷。
合着现在做鬼就戏弄他了。
可遥夭那意思分明:“没错,生前被你欺负,现在也到我欺负欺负你的时候了,有本事,你也飘个给我试试啊!”
可别说飘了,就算是武功,在这个幻境里,也使不出来半点。
即便能打出来,可面前站着个以飘代步的女鬼,你能打得着她?
呵!弋却深轻瞥得意洋洋的她一眼,心想: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遥夭难得欺负他一次,对,是欺负他,平时,都是他让着她多一点,她心里都知道。
这一次不一样的,那真的是痛痛快快地欺负了他一次!
对着转身离开的背影,遥夭一愣,心想每次在梦里这样见到,他都抱着她,这一次倒也舍得先走一步了!
她有点不爽了,飘过去,抱住了他的胳膊,有点闷闷地,像一个小狐狸似的,蹭蹭他的衣角:“你怎么总有法子治我……”
弋却深扬唇,目视前方。
这一次梦里的场景,不是桃花林了,而换做一条蓝色的清湖边,远处高山,抬头苍天,景色怡人,犹如陶渊明描写的桃花源。
最重要的是,她在他的身边,他自然恋恋不舍,希望不要那么快醒来。
这一刻久一点,再久一点。
“那里有好看的花!”遥夭突然叫道,“我去采给你!”
弋却深没来得及哭笑不得,什么叫采给他,明明是她自己喜欢。
他蹙眉,刚抬起眸,眼里谁的衣角一闪,已见不到她的踪影。
僵住,定格,没了表情,很久都不曾动弹一下。
他终于不得不明白,他和她的确各自已经属于两个不同的世界了。
他现在一只手已经抓不住她了,明白这一点,冷硬的心底充斥了急需要她的存在安慰的惶恐。
弋却深走着走着,每一步都沉重的不得了。
他在找她。
周边的景色再美,也没有心情去看了。
“夫君,夫君!”安静温柔的声音似乎在背后传来,弋却深猛地转过身去,差点撞上在他背后不知站了多久的遥夭。
弋却深微微恍惚,黑色的眸子盯着她一动不动。
遥夭担忧极了:“夫君,你怎么了?你怎么跑那么远,怎么不在湖边等我呢……”
想到什么似的,她伸出手,花香窜进鼻间,却让弋却深猛地惊醒过来,他突然大动作地抢走了她手里的花,好像那花和他有深仇大恨似的,他将它们狠狠地踩在脚底下,碾压粉碎!
遥夭惊在当场,看到他这么对待她辛辛苦苦采的花,都要哭了:“弋却深,你怎么在这里你也要欺负我!!!”
那花,俨然被弋却深当做从她身边夺走遥夭的魔鬼了。
他看了遥夭半晌,把她搂紧,她动作浮夸地踢着他的腿,想离开,他只能力道一寸寸加大,收紧,告诉她:“不许随随便便就消失不见!”
怀里的女子微微一僵,渐渐安静下来了。
弋却深咬牙道:“上天在我没有准备的时候,突然带走了你,我以后再也不会放下戒心,我要牢牢地看着你,你在我身边才最安全,我也最放心!!”
他这话过于霸道专横了些,要是遥夭还活着,铁定补胎乐意他这囚禁,可她早已不在人世,如今缠着他只因为这个人是他,唯恐,他有一天会烦了,惧了她的阴魂不散。
可如今,他说出了这些话,倒是让她安心了。
自然对他说出的这些话,表示喜欢的。
“嗯,都听你的。”遥夭闭上眼,享受着他的拥抱,“以后,除了你的身边,我哪也不去,哪也不去……”
弋却深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
梦里的最后场景,依旧是那个湖边。
她在湖上为他翩翩起舞,像一只自在的蝴蝶,美丽异常。
弋却深按了按眉心,竟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遥夭,遥夭……他在心里喊着这个名字,和初入爱河的当年模样如出一辙。
原来有一种爱是永远都不会趋于平淡的。
它永远藏着一份脸红心跳。
那是爱情啊!
真正的爱情,不会随着时光而变得寻常,红梅白雪知,绝不会像吃青菜豆腐一样不知其味。
门被敲响,外头传来声音:“阁主,起来用饭了。”
弋却深轻嗯一声,起身,穿衣。
桌上有两副碗筷,他从一开始就让人那么摆着的。
他往凳子上一坐,开始用饭,不时看着旁边的位子,微微一笑。
很多阁里的人,都觉得这位阁主已经相思成疾,心智不正常了。
偏偏,阁主在处理阁里事情的时候,却是那么犀利准确。
吃完了饭,弋却深捧着杯茶,走向了后院的坟墓前,竟然发现不过一夜,这四周生出不少荒草出来。
他皱眉,喝完了杯里的茶,转身回去拿着镰刀,修长的身子半蹲着,神情专注,如正在做一件最圣洁不过的事情:除草。
他低低嘟囔,没人听得清他在说什么。
只有敢多靠近一些,才知道不似凡人的阁主,竟在轻吟着外头一时热极了的戏曲儿
“搁笔处,孑然生死,自别后,不敢拈指,惶然度此,韶光凝滞,荒草遍生池。”
“最无常应是,得而总复失。偏灼烫心口,多情至此。最无力烟月盟誓,何处安置。”
曲子悲凉,低低吟唱,令人想哭,哭不出来。
就别谈笑了。
就像有什么,堵在心里头,下不去上不来,难受极了。
“千万人,走马皆知,擦肩罢,西风独自。”
“松岗明月,枯冷碑石,漆着她名字。最寻常应是,病酒说故事,末了只徒然,多添药石,最落寞灯市,何人眼角湿……”
那女子慢慢地退了下去,在相思太深的阁主察觉之前。
她一直跑着,突然哭了。
有谁能想到,看起来无情无欲的阁主,心底里却已相思成灾呢?!
而她注定只是一个小婢女,真的羡慕,好羡慕。
雨,豆子似地一颗一颗落下,渐渐好大,大得让人的视线都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