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曾有过醋意……
可曾有过醋意!
潮音盯着月蜉的眼睛,他安安静静地看了很久,看到月蜉不再要这个答案,他才低低笑了一声:“有过。”
月蜉闷闷地哦了一声。
“月蜉,你是觉得我应该对你去见潮启这件事感到不舒服吗?如果你要这个答案,那么我可以告诉你,我的确很不舒服,但还没到吃醋的地步。”
潮音叹了口气,刮了刮她的鼻子:“我没那么幼稚,但那不代表,我没那么在乎你。”
月蜉抠着手,没说话。
潮音揉了揉她的头发,声音温润:“潮启听你的话,你去说一说总是好的。”
月蜉点头。
潮音把她按在胸口:“早点回来,吾妻。”
吾妻……
吾妻!
月蜉闭了闭眼,揪住了他的衣角,不知想到了什么,立刻拽着他说:“你说给我讲故事的!!”
“故事?”潮音看着她的眼睛,对啊,她想知道遥夭是谁。
他抿了抿薄唇:“现在听?!”
“当然!!!”月蜉点头。
“好吧……”潮音看着她,“我没撒谎,你就是她,前世的她,我带着前世的记忆而来,只为了找到你。”
月蜉张了张口:“就这样?!”
潮音不知道她想听什么,点点头:“就这样。”
看见月蜉嘴角慢慢讽刺弯起,他慢慢道:“你不相信,但是是真的。我的身边最亲近的女人就是你,我怎么还有机会去认识别的女子?!所以你怎么会怀疑遥夭是别人?!!”
他做了那么多,却没想到,竟然,还是,能被她怀疑上。
他着实无奈,当真一个人想怀疑的时候,谁也拦不住。
月蜉摇着头,不敢相信:“这就是我看话本的内容,前世今生……”
潮音道:“一切都是缘分!”
月蜉心想:缘分啊?!
可她低低问:“你分的清吗?”
“什么,分不分得清?!”潮音疑惑。
月蜉苦笑:“我不是遥夭,我是月蜉,前世归前世,今生归今生。”
阎王爷同样也是这么跟他说的,说遥夭已经没有了。
说,这世上已经没有遥夭的存在了,她只是遥夭的转世,可却不是遥夭。
潮音笑得有点干涩:“你就是她,我能认不出来她吗?”
月蜉打从心底悲凉起来,这比他不爱你更让人难过。
“遥夭的转世,不就是遥夭吗?!”潮音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你别想太多……”
可这安慰,第一次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连他自己也说服不了。
月蜉哽咽地嗯了一声,起身,故作若无其事地笑了:“我去找潮启了。”
没等他回答,她便转身离开了。
不知道为什么,感觉自己从生下了孩子后,就突然长大了。
如果是以前,她会跟他在这个话题上闹很久吧
可是现在,她却平静接受,转身走了。
潮音看着月蜉的背影,深深地蹙起了眉心。
如果遥夭不存在了,那弋却深也不必存在了,换句话说,他潮音也不必存在了。
月蜉去了潮启的宫里找他。
其实皇子大了,是应该在外头建宅居住的,可大家都疼爱潮启,都不放心他一个人过。
也因为这样,潮启还住在宫里。
她到的时候,潮启正在弹琴,听到脚步声,缓缓地抬起了头,笑容很难看。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找我。”
她坐在他的身边,伸手碰了碰琴弦,轻轻告诉他:“潮启,我做母亲了。”
潮启喉咙一疼,心却因她这声郑重告诉,有了暖意:“嗯,你做母亲了,恭喜。”
“总有一天,你也会做父亲的!”月蜉笑,“那一天你就知道,那感觉真好,从此这世上切切实实地出现了一个存在,切切实实地跟你有着不可割舍的关系,而且是你亲手把他带到在这个世界上的,看到他,我什么都不想再计较了。”
什么都不想再计较……这道声音,在潮启的心里一直一直回响着。
他睁着一双眼睛,却比闭上眼睛更觉内心空洞。
月蜉神情安静地拨弄了一下琴弦,低低地说:“我喜欢他,以后也不会喜欢他一样再去喜欢别人,因为没有力气了,而且,我想一辈子都喜欢他,我不想再变,哪怕他的心底深处藏着的人根本就不是我。你明白吗?!”
明白……这种喜欢,潮启听得心痛极了,他对她,不就是这样吗?!
喜欢极了,哪怕,她的心底,藏着的人,根本不是他。
哪怕,哪怕没有一刻,她是喜欢他的,他还是不想改变,不想去喜欢别人。
“你要是明白多好啊,也许你就不会,不会伤害我的孩子了。”月蜉眼眸发烫,忽然就泪流满面,“潮启,我从来都没有喜欢过你,我之前都是没了办法,知道潮音另有心上人,我想逃,而你的出现,就像是落在河中的人,渴望的一根浮木,潮启,对不起……你可以怪我,你别伤害孩子好不好?!”
潮启嘴唇发抖:“好。”
月蜉望着他苍白的侧脸,知道自己的脸色同样不会太好看,她低低说:“我信你。”
潮启像是忘了反应,今天的反应如此之少!
月蜉起身,慢慢地离开了。
那一刻,就像是有什么从他的生命里慢慢抽离,潮启心痛彻骨,猛地喊住了她:“月蜉!!”
月蜉转过身,就看见潮启慢慢地站了起来,他几乎祈求地看着她:“如果没有潮音,你会喜欢我吗?”
月蜉想,她也不知道,但她可能会试着去喜欢他吧……
因为潮启真的很好。
而现在,如果没有潮音,她想她会喜欢他。
喜欢他,应该就不会那么痛了吧……
她点点头。
潮启像是得到了人世间最美好的东西,他竟然一时,热泪盈眶,“既然你来把什么话都说清楚了,我也想跟你说一说我。”
“你?”月蜉走向他。
潮启却因为她下意识的动作,心像活了似的,点点头:“我一直都喜欢你,可我不敢告诉你,宫里的人都把你看做是他的,我想你也应该是他的,直到得知,你想逃走,我才给自己一点勇气……”
月蜉咬了咬唇,一直喜欢一个人,却眼睁睁地看着喜欢的人是别人的所属物,那该有多痛,这些年他到底是怎么装作若无其事地和他们没心没肺地玩在一起的……
“也许你不逃走,我依然是那个怯懦的人,什么也不敢说,是好是坏,多年用心,却连个结果也没有,那样才是真的惨吧……”
潮启扯扯唇,终究说得自己鼻头都跟着泛酸:“现在,至少有了一个结果,其实我很开心,我真的很开心……我很开心……”
四目相对,无语凝噎。
月蜉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走过去抱住了潮启。
她音调微微破碎,眼泪止不住地滑落眼角:“为什么我喜欢的人不是你?!”
潮启用力地回搂住她,也在声调发抖地问:“为什么你喜欢的不是我。”
他沉痛地,这辈子好像都不会好了。
可是感情,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就像人的出生,为什么有的人一出生就是皇子,为什么有的人,却是乞丐生下的难民。
从来都没有那么多为什么,是因为这本就是不信仰答案的世界。
月蜉和潮启慢慢分开。
月蜉踮起脚尖,伸手轻轻地敲了一下这个竹马的脑门,努力扬起一道阳光的笑容,却迷蒙了视线:“从今以后,我就是你的皇嫂啦,知道吗,你要好好对我,好好对我的孩子,因为我们是一家人。”
潮启点点头。
月蜉道:“你也要成亲,也要去喜欢一个人,知道吗?”
潮启没有点头。
月蜉喃喃着:“不要让我担心。”
潮启唇都抿白了,才努力地,点了点头。
好,他会试着去喜欢别人,因为,他不想惹她担心。
从今以后,他都不想再伤害她,为她,独守寒痛,他乐意。
月蜉走出了潮启的宫殿,晒在脸上的光线,强烈的让她闭上了眼睛,她脸上干得很,每一寸都被泪洗刷过,心中莫名悲凉得很。
她独自,独自穿过这宫殿的廊,路过的宫人一一跪下,她却连一句平身也说不出口。
她怕,怕一开口,就被人察觉,察觉她的嗓音,不太对劲。
那样就连她企图掩饰的情绪,也不再属于她一个人,这远比人有情绪却必须掩饰,更惨。
你看,这宫里那么多人,可他们的心,都不在这里。
潮音的心,在遥夭身上。
她的心,在潮音的身上。
潮启的心,却又在她的身上。
多么像上苍开的一个玩笑,他们终究谁都不属于谁。
唯所不同的是:潮音把她当遥夭拯救了他自己,潮启最终也会从漩涡里挣脱,过上幸福的日子,只有她,只有她,栽进了一生一颗心。
宫中的路真的好长,长到永远都走不到尽头似的。
月蜉成为太子妃的那一天,穿着一身累赘却华丽漂亮的宫服,拖着长长的裙摆,把手递进了潮音的掌心,走向了满朝文武,走向了皇帝皇后,在她的背后,是俯首称臣的整个天下。
她高高在上,似乎从五岁那年,她就站在了这个位子,所以从没有人,会觉得她是不快乐的。
五岁之前,她却最不受重视,连吃饭,有时候都要吃冷的,兄弟们对她再好,可她始终是个女孩子,虽生于丞相家,虽看似大家闺秀,可背后也不过是一颗必须活着的棋子。
直到今天,她才明白,她的喜怒哀乐,原来是那么不重要。
没有父母来问她可真的喜欢这样的生活,别人觉得她是开心的,她就应该开心。
月蜉不想抱怨什么,站在心上人身边,拥有他的一生,拥有他的孩子,她也不该抱怨。
可那句话怎么说,纵举案齐眉,到底意难平。
月蜉与潮音,跪在了皇帝皇后的面前,叩首,再去跪天地,一套流程下来,月蜉已经很累了,要是能取下头上的凤冠,她想还能再撑得久一点。
她没什么表情了,却似乎被潮音看穿。
潮音直接让人扶她下去休息,外头他来应付。
跪完天地,下面其实也不太重要了。
月蜉也就点点头,不为难自己了。
当她走进喜屋,褪下一身繁重,恍若重生。
她躺在床榻上,闭上了眼睛。
民间也是热闹非凡,这注定是一个不平凡的日子。
远清在河边放了孔明灯,上面黑墨灵动,赫然是一行字:祝太子妃月蜉,事事顺心,遂心如意。
别人也在祝福,只不过,他想,千万孔明灯,也许只有他这一盏,只祝福了太子妃吧……
……
潮音很快就回来了。
月蜉闭眸假寐,听到他的脚步声,就忍不住睁开了眼睛。
他坐在床边,似乎喝了酒,黑眸看着她时,有一点迷醉:“我又娶你了。”
她微笑的表情定格,很快模糊了视线。
潮音抚着她的脸,可目光分明透着她,在看一个她付出一生,付出一切都触及不到的地方:“以后,我们又可以在一起了,以夫妻的身份,遥夭,你开心吗?!”
为什么她的名字不是遥夭,月蜉想,这应该很让他失望吧……
如果她叫做遥夭,起码这一切不会看起来那么别扭。
月蜉笑了笑,握住了他的手,他给了她半世宠爱,最后她的伤,却都是由他亲自烙印。
她不知该怪他,还是该恨他……
她听到自己说:“开心。”
嫁给他,她的确是开心的,虽然心情乱得分不清该怪他还是恨他,但她肯定,她是爱他的。
潮音俯脸,吻住了她的唇。
她搂住他的脖子,脸有点发烫。
惟账被一只大掌放下了,她在他的怀里,再次成为了他的世界。
“潮音……”她失控叫出这个名字。
潮音在她耳边说:“名字只是个代号,从此以后,叫我夫君。”
她一行清泪落下,用力抱住他:“夫君。”
她低低地呢喃:“你是我的夫君,我是你的娘子,无论我们叫什么。”
“对,无论我们叫什么,这一点,永远都不会变。”
他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