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云云当没有听到龙心瑶的话,往男子书院的大讲堂去了。
原来昊天书院有两个大讲堂,女子分院的屋子算一个,常用来开诗会;如今只剩一个在木桩场后头,又叫辩堂。
书生们有什么意见不合的地方可以约上两边人马到辩堂来争一场,再请夫子作评判。
辩堂刚成立时,夫子们每天都能接到辩题,内容越来越离谱,连城门口的流浪狗是公的还是母的学子们也要说上两句,违背了辩堂明辨笃思的原意。
最后院长发话,非大事不得启用辩堂。事大事小由夫子们先行判定,另,入辩堂者先交一文钱。
一文钱震慑的意味多于惩罚,是以大家提交辩题前都有加以思考,离谱的想法没有再出现,但这并不影响好学上进的学子进来讨论学问,尤其是开诗会的地方没了之后。
地字班的争吵往大了说已经算是整个书院的事,所以当人越来越多时,便有人提议到辩堂来。
唯一肉疼一文钱进场费的大概只有木云云。
地字班跟阿水等人对质的领头人是县里梁家米铺掌柜的儿子,名梁胜。阿宝跟在木云云身后又给她介绍了几个主要有影响力的人。
阿水帮吃亏在书读得少,跟这些人根本就争不过,说出几个牛头不对马嘴的词还惹人笑话,于是一个个憋红了脸不再说话。
木云云进去就听一公鸭嗓在嚷嚷:“怎么样怎么样,没话说了吧?要我说,你们黄字班跟女子分院一样都没必要开设,平白浪费我们书院资源。”
元宝鼓着脸继续给木云云介绍,“这个是小谭村村长的儿子谭永骏,阿水就是听了这个家伙的话才跟他们吵起来的。”
木云云还没有说什么,跟着一起来的姑娘们就不乐意了,招娣的嗓门大,一喊就能把所有人的注意力带过来。
“你们不也是从黄字班升上去的吗,只不过是多读了几年书,看不起谁呢!!”
地字班的书生们并没有因为对面是姑娘而有所让步,“古人诚不欺我,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枉你们上了多日的学堂,进来还不懂规矩,上台来辩啊!”
木云云觉得,一定是因为村里的姑娘们都不够漂亮,这群人才不懂得怜香惜玉。
唉,为什么就不让她穿成五皇子那样的。
想归想,看到高台上分成红蓝两边的垫子,木云云让阿水几个下来,她拉着小张淑坐到红垫子上去。
“淑儿,把我给你讲过的道理给师兄们分享一下。”
她的声线细,不够气势,招娣又记不住那些个大道理,让身高和音量都合适的淑儿来最好。
梁胜看着两人,不客气地冷笑,“小妹妹,学问场上只有学问,待会儿说不出话可别哭鼻子。”
张淑本来还有点怯场,被他这一激,立马昂头挺胸。她爹爹可是秀才,一点陈词的能力还是有的。
“师兄们听好了!小女子不才,这些时日最熟悉的便是论语第一句。
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孔夫子劝导我们要勤勉温习功课,诚心悦纳友人,学会理解与自己意见不同的人。
师兄们把宝贵的时间花在口舌之争,忘却勤勉之训,此其一;再有入得书院者皆为同窗,师兄们却对我们处处排斥,妄顾悦纳之意,此其二;最后,男女本就生而有异,你们无半点容人之量,理解之情,非君子所为也。
口口声声说读圣贤之书,行为处处却皆违背书中所言,我倒是想问问师兄们,读的是哪门子书,辩的是哪门子学问?”
小姑娘一口一个师兄们,神情倨傲得没有半分敬意,直把场外来看热闹的其余书生也说得羞愧低头。
整个男子书院除了阿水帮和几个家中有妹妹在读书的,其余哪个没看低过姑娘们。这么说,确实是他们心胸不够开阔,不如台上那小姑娘通透。
当然,也不是谁都有觉悟承认自己不如人的。
梁胜等人一时找不出词反驳,谭永骏更是梗着脖子道:“你们女子不如人就是事实,读了这么多日便只会拿论语第一句做文章!”
木云云温和地补充:“不是只会第一句,而是第一句应对你们足矣。若是条条掰扯下去,怕师兄们会丧失读书信心。”
不是她脾气好,实在是这人小声音小的,喊起话来也不霸气,不如温和些显得淡定。
两边垫子的最前方,两个负责评判的夫子也看不下去,对视一眼,便准备宣布胜方。
辩题本无对错,胜负以势分之,谁压得对面说不出话,谁就是胜方。
说实话,昊天书院的夫子本来也都对女子分院有意见,在木云云来之前,已经准备好判梁胜等人赢,没想到上来两个姑娘,掷地有声地改变了众人对女子无才的固有印象。
“好了,今日辩题,红方胜。”
台下的姑娘们一声惊呼,激动地和自己的小姐妹拥抱起来。
张淑也激动地摇着木云云的手臂,“啊啊啊,我们赢了!云云,你真厉害!”
梁胜还不服输,“刚刚不算,你们上来便胡说一通,连题都没有点。敢不敢再比一场?”
地字班不少人暗暗摇头,更有人掩面而去。输不起什么的,比输了还丢人。
木云云想到这群家伙害自己的兄弟们在台上丢脸,微微掀起唇角。正好,她还不想下台。
“比是可以比的,只是师兄们比我们早上学堂许多年,若是比四书五经,就算赢了我们也是胜之不武。不如,这比赛的内容由我来定?”
梁胜等人想着她一个黄毛丫头能出多难的题目,便点头应了。
“你想怎么比?”
“嘻嘻,那就有劳夫子继续做个见证,我们两边各出一人玩词语接龙吧。”
木云云的语气十分友善,简单地给他们说明了一下规则。谐音也可以接,但就是不能接已经出现过的词。
这有点像行酒令,书生们很快就理解了,觉得无甚难度。
谭永骏还多加了一个条件,“游戏规则你们定了,由谁对战我们来定,没有意见吧。”
“没有意见,本应如此。”
然后他们就剔除方才发言犀利的张淑,选了木云云对谭永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