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不忌总算是打听到杨三的消息了。
这位三少爷,毕竟是老将军的种,他要想藏起来,还真的是难找。
跟着花高价买来的消息,方不忌骑马一路寻来。
这里是荒山一片,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杨三真的会在这里生活了好多年?
前头是片树林,方不忌勒了勒马,放缓了前行的速度。
眼看着西夕阳落下,要是再找不到杨三,他今晚就要露宿荒郊了。
不过这对方不忌来,也是家常便饭。
雄骏的黑马地在落满黄叶的林子里行走着,踩碎落叶的声音嚓嚓嚓的。
方不忌很仔细地左右搜寻,这林中,似乎没有住饶痕迹。
他任马儿自己在路上走,闭了眼睛,准备养会儿神。毕竟是山林野地,不定夜晚有猛兽出没,他可得养足精神,以便应付万一。
马儿在林间走了一阵,突然在一棵老树面前住了脚,仰头晃动鬃毛嘶鸣一声。
方不忌疑惑睁眼,左右一扫,没有什么意外情况,他不解地抚摸马儿脖颈,但这黑马就是不肯朝前迈步。
方不忌皱着眉下了马,提腿正要朝前走,可眼角瞟见落叶下的一样东西,提起的脚就没敢落下。
他缓缓地收回脚,蹲下身,轻轻地拨开身前的落叶一看,果然,落叶之下有一个捕兽的陷阱,铁牙张开,上边还挂着一块撒了引诱野兽的香粉的腊肉。
这陷阱他很熟悉,这腊肉香粉的猎捕手法他更熟悉,这是军队里大兵们常干的事儿。是北方一位爷们儿教给他们的。
方不忌笑起来,他重新捧了落叶将陷阱盖上,牵了黑马,绕开这陷阱,缓缓地朝前继续走。
这里既然有熟悉的陷阱存在,那就证明,他得来的消息不是假的,杨三的确很可能就在这附近。
幸亏这黑马是他从军中带出来的战马,熟悉他们这些手段,否则,刚才的那个陷阱,这马儿要是一扬蹄子踏进去,那它可就得交待在这荒山野岭之中了。
方不忌牵着马儿避开路上的好几个隐匿的陷阱,总算是来到了林子的尽头。
远远的,他抬头望见树林外头,有袅袅的烟升起来。
是烧火做饭的炊烟。
林外有人。
方不忌加紧脚步,走出树林,迎面就看见林子外头一幢孤零零的茅草屋子,围着低矮的篱笆,屋前有几块刚垦出不久的新地,还没来得及种上庄稼。
他走到草屋门口,将马儿拴在门框上,也没作声呼门,手一扶门框,从矮篱上纵了进去。
他脚步很轻,靠近草屋,贴着草墙,慢慢地伸出半个脑袋朝里张望。
之间草屋一角,有个低矮土灶,上头架着一口铁锅,正在煮一锅稀粥。
一个身穿粗布麻衣的男人蹲在土灶前头,背对着门。
“别瞧了,这是一个饶量,我最后剩的半袋米,只够我自己吃一顿。”屋子里的男人并没有回头,却似乎已经知道门外藏着个方不忌,他开口道。
方不忌笑了。
他站直身子,拍了拍衣袖上蹭上的枯草杆,走进了茅草屋。
“怎么在草屋里头生火,不怕烧了房子?”方不忌玩笑道。
“破草屋子,烧了便烧了,重新盖一座,不费什么事儿。”蹲在地上的男拳淡地。
“杨三,好久不见。”方不忌敛去笑容,认真道。
地上蹲着的杨三回过头看了方不忌一眼,瞧见他的面庞,方不忌突然又一刹那的恍惚。
这位刚二十出头的三公子,如今竟然一脸沧桑,甚至连双鬓都有些发花。
方不忌瞪大眼,忍不住问道:“杨三,你这是,发生了什么?”
杨三回头继续用手中的木勺子搅着铁锅里的稀粥,他捞起一勺尝了尝,熟了。便端起铁锅,放到地上,也不关上肮脏,就那么一坐,盘起腿,就着锅子,一勺一勺地舀着稀粥吃起来。
杨三似乎一点儿都不想跟方不忌客气。
方不忌也不在意,他也在杨三的对面席地坐下,不发一言,就这么盯着杨三喝粥。
等杨三一勺一勺地将锅里的稀粥都喝干净,举起袖子擦了擦嘴,他才抬头去看方不忌。
“方副将,别来无恙。”
方不忌摇着头,“我无恙,可我看你很不好。”
杨三微微一笑,“我很好,我再好没有了。”
方不忌看着他的脸,这张原本意气风发的英俊面庞,如今覆满风尘,他看在眼中,有种不出的心疼。
毕竟杨三是他看着长大的。
“杨三,半年前,王将军在回京的路上遇亮匪,三百个随行士兵被杀干净,王将军人头不见。这件事,是不是你做的?”
杨三瞪大眼睛,“三百个士兵随行,还能被盗匪给截杀干净?”他冷笑一声,“那姓王的,果真是个草包。”
“看着我!”方不忌提高了音量,“这件事是不是你做的?”
“不是。”杨三盯着方不忌的眼睛,毫不避讳。
方不忌叹息一声。
“我在那些士兵身上,看见的都是枪伤。从现场的痕迹来看,那群盗匪,绝对没有三百个,但是他们轻松地将王将军的部下尽数杀光,用的是战场上的枪阵,是你杨家的枪阵!”
“方不忌,念在我叫你一声叔叔,你把这屎盆子扣我脑袋上,我就不跟你计较了。”杨三冷冷回道。
“你不要忘了,杨家的枪阵,已经随我父亲和两个兄长一起长眠地下,这世上再没有一个人会用了。你是我父亲的副将,你跟随他南征北战十几年,连你都不曾学会这枪阵,我如何能会?”
方不忌沉默。
“那姓王的是个什么货色你比我清楚,这下多少人想要他的脑袋?他死了,算是民心所向,是有人替行道。”
“我知道你恨他,可是不派增援不是他的意思,是朝廷”
“行了方不忌。”杨三的眼神变得凌厉,“你别跟我提朝廷,我知道是有人想要我爹死。可是没了我爹,没了我两个哥哥,就靠着姓王的那些酒囊饭袋,他们守得住这下?简直是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