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亭,在一水波微漾澄澈透明的湖边上,四周绿树环绕,林中鸟鸣啁啾。
是清晨。
一个两鬓泛白的一身黑色长袍的男人坐在凉亭中央的石桌前。
他眉梢眼角已经有了皱纹,岁月在他的身上留下了痕迹,这是每一个人都没法逃避的宿命。
不过他腰背挺直,仪态端正,器宇不凡。
是个很有风度的老男人,正是介于大叔和爷爷之间的过渡时期。
石桌上摆放着好些样式的茶点早餐,不过并没有怎么动过。
这个男人从一旁的桌子下边拽过一只长长的金属匣子,打开来拿出一根钓竿,伸长穿线上钩挂饵,动作非常熟练。
他转过身,冲着湖中将钓钩甩出,然后两手轻轻合握着钓竿,开始闭目养神。
身后林间传来走动之声,窸窸窣窣的。
一个胖子跌跌撞撞地拨开树枝走了出来,他低声咒骂着清晨林间的露水清冷,走上一条通往凉亭的卵石小路。
如果警方的人在场,他们一定能够认得出,这个胖子,就是从滇池旁边的民宿酒店里逃走了的万路涛。
万路涛身上穿着宽松的豹纹大恤,下身是灰色七分裤,脚上踩着一双黑色的千层底布鞋。他的审美确实有些与众不同。
他走到凉亭里,找了个凳子坐下来,也不客气,拿起桌上的早餐就吃。
他稀里哗啦吃了一通,抬起手背抹抹嘴,扭头看着那个正在钓鱼的男人。
“我说,龙陆爷,这大早上的,你有什么话直接到我房间里说不就行了,偏要跑这么远?你这山庄路多又绕,给我爬得啊。”
龙陆爷,也就是老耿叔口中当年的那个陆五,睁开眼睛回头瞟了一眼万路涛,“你那屋子里,尽是女人的香水味,浓得刺鼻。”
“嗨,这就是您老人家不懂欣赏了。”万路涛伸手摸着脑门。
“我虽然由着你在我庄园里搞那些小动作,不过你也不要太过分了。这龙湖庄园不是什么人都能进来的,你每天晚上送进送出那么多姑娘,万一接了条子”
“呵呵呵,龙陆爷倒是谨慎,不过您这大宅子里除了我,还有什么是见不得人的?”
龙陆转回头,用后脑勺对着万路涛,淡淡地道:“你倒是敢说话,我很久没有遇到有晚辈这么冲地问我话的了。”
“呃”万路涛闻言似乎有些紧张,他放下手掐了掐自己大腿,语气变软了几分,“龙爷,我晓得了,从今天起我再不往园子里领人了。”
龙陆没什么表示,提了提他的钓竿,还没有鱼上钩。
“龙爷,有件事情我一直想问您,您到底是怎么知道警察把我围了的?还专门派人来救我?还有之前也是,杨昊回来的消息,您是从哪儿得来的?”
“这个滇市,还没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龙爷说得很轻巧,不过这话要从别人嘴里说出来那都是放屁,可是从他龙陆嘴里说出来,还是有分量的。
“你的动作太难看了,你分明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对手,还要去执行那早就被抛弃了的地狱之径计划,到最后人没有引出来,反而自己折了,你怎么想的?我告诉你他回来之后,不是让你等着么,等我办完手上这件事情,再去找他。反正已经确定神迹被获取了,你这么点时间都等不了?”
“龙爷啊,您是家大业大,耐得住他给败。但是我们不一样啊,他在柬埔寨玩一手失踪,我就成了通缉犯,现在啥啥干不了,钱只有往外流的,没有往里进的。照这样子下去,不出半年,我们就得去街边讨饭了。”万路涛吐着苦水。
“行了,人都跑了,再抱怨又有什么用。我想知道,你给我看的那个视频,究竟可信度有多少?”
龙陆爷反手递过一只手机,画面上是之前姚言被杨昊的助手雨衣人给分尸的情景,画面推进,又是姚言从市局走出来的场景。
“我找人看了,这视频,没毛病,是真的。”万路涛说。
“有没有可能是杨昊故意把这个警察推到你面前来,让你转变目标,他好暗中谋划?”
“有这种可能,不过那个小警察他好像不是正式编制的,根本不按时间上下班,而且在被阿三袭击之后,他的动作就很难掌握了,那家伙也是个专家,我派去的您手下那些盯梢的,根本盯不住他,只能在市公安局的门口蹲到他。”万路涛无奈地摊开双手。
“可是神迹是在柬埔寨开发的,当时这个小警察也在现场吗?是发生了什么,神迹不在杨昊手上,反而去了他的身上的?”龙陆爷不紧不慢地询问着。
“那就不晓得了”万路涛眼神躲闪了几下,“开启神迹的头天晚上,杨昊请哥几个嗨了一晚上,结果等我们醒过来跑过去的时候,现场只有个大窟窿,杨昊早跑了。”
“哼,难怪你现在亏成了过街老鼠。”龙陆爷不屑地哼了一声。
万路涛却不敢反驳抱怨。
“行了,手底下的那些人你能用就用,我要知道这小警察的所有底细,不过,如果像你说的那样,根本盯梢不了,那就离他远点儿。被杨昊选上的人,要没有两把刷子才是奇怪。去吧,别打扰我钓鱼。”
万路涛答应了一声,退走了。
离开凉亭之后他还回头皱眉盯着龙陆的背影看了几眼,不过这龙湖庄园毕竟是人家的地盘,他寄人篱下,也不敢造次。
万路涛走了之后过了大约半小时。
龙陆爷手中钓竿轻颤,水面的浮标往下沉,他睁眼准备起杆。
突然一个人影从树林高处窜出,仝的一声落在凉亭头上,还踩落几片朱红瓦片。
碎片落进湖中,刚刚咬了龙陆爷钩的鱼挣扎了几下,脱钩离开了。
龙陆爷拍了拍袍子上落上的灰尘,放下钓竿,抬起头,朝上看。
一个脑袋从凉亭上方伸出来,刚好跟龙陆爷的脸对上了。
顶上那人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大笑着说了声,“龙爷,早啊。”
龙陆摇摇头,“不早了,早餐都已经凉了。”他招招手,示意顶上那人下来。
顶上的人一个矫健的翻身,轻巧地落地,双腿一叉直接在龙陆爷身旁席地坐下了。
“何顾啊,听说你最近又开始接活儿了?”
龙陆爷转头看着坐在地上的何顾,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