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离最近不太开心。

应该说，自从他升上初二之后，日子就一天比一天难过了。

这一切都是因为班上那个叫大熊的学生。

柳离唯一的朋友。

大熊的名字不是大熊，他姓熊，只是班上的同学们都私底下悄悄地叫他作“大熊”。

毕竟，初二就接近一米八个头，膀大腰圆，跟头大黑熊似的学生，并不多。

所以，大熊的这个外号很是名副其实。

当然了，大熊并不仅仅在他们班上出名，放眼整个学校，大熊这个头身材，都是一等一的可怕。

以前的大熊并不像现在这样。

柳离记得他当初进入中学，第一次跟班上的同学见面的时候，就注意到了在人群中最显眼的这个大熊。

柳离最开始还以为那个大高个子是陪着弟弟妹妹来初中的高中生，结果不成想，大熊竟然是他们班的同学。

那个时候，大熊对所有人都很友好，他总是笑意盈盈，礼貌又温和。

同学们都很喜欢跟他相处，大约是身材带来的优势，那时候，大家都说，跟大熊在一起，很有安全感。并且初一时候学校举办运动会，所有大熊参与的项目，都能够取得靠前的名次，由此，同学们都很喜欢跟大熊一块儿玩。大熊处处都好，唯有一点，那就是他脑袋似乎不大灵光。也许是将营养都输送到了肢体上，大熊的反射弧稍稍比平常人长了那么一点点，他虽然也很用功，可是，考试总是拿不到好成绩，每次考试，他的分数总在及格线的附近徘徊。当然，大家也并不因为大熊的成绩不好而区别待他。

柳离就不同了。

柳离个子很矮，每次列队，他都是站在男生那排的最前头。

柳离成绩很好，科科都拔尖。但是，不管男生女生，似乎对他都有意无意地指指点点。

因为他实在是太矮小了。

尽管还不至于算是不正常的程度，但是，柳离发育缓慢，他自己也为自己的个头发愁，每天运动跑步跳高狂喝牛奶，希望自己能长高。

然而收效甚微。

他仍旧是班上最矮的人。

所以，柳离见到大熊的时候，很羡慕。

而随着学校生活的进行，柳离看见大家和慢吞吞又迟钝的大熊走得那么近玩得那么好，对他自己却很歧视。羡慕慢慢地升级为妒忌。

柳离很妒忌大熊。

大熊就不会走在路上听到从身旁传来的窃笑，不会受到旁人的指指点点。

起码，就算大熊看见了，不高兴他还能靠拳头来出气。

而柳离，柳离不行。

他很瘦弱。

他的体能很差劲。他甚至跑不赢班上的一些女生。

初一的一个下午。

柳离放学走在路上回家。

经过一个拐角，他看见几个身穿校服的家伙躲在围墙后边抽烟。

是高年级的学生，柳离不是惹事的人，相反他胆子很小。所以看见了他们，他的第一个想法就是逃离。

于是他转身低头，快步离开。

只是，他转弯过来的时候瞥了那伙人一眼。

就只是一眼而已。

足够了。

那伙人盯上了柳离。

那些年轻孩子的恶意从何而来，我们永远无从得知。

也许杀死一只麻雀一只小猫，对他们来说只不过是一场刺激的消遣。

就像是现在，他们碰上了一个蔫头耷脑，唯唯诺诺的小矮子一样。

收拾他，能够给他们带来愉悦。

谁能知道这是为什么？

他们将一枚枚烟头扔到地上，用脚碾灭。

他们缓缓地跟上了柳离，几个人从两侧加速，围到柳离的身旁。

等柳离注意到身边的情况不对的时候，他已经落入了这些高年级学生的包围之中。

他们收拢了网，柳离于是就成了被网住的小麻雀。

柳离惊惶地扭头看着这群围住自己的学生。

他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他们。

但是，他看得懂他们脸上的不怀好意。

他们逐渐朝他靠近，柳离想要后退，可他退无可退。

他只能蹲下，举起书包，将脑袋遮挡住。

就像从前，他被别人欺负的时候，就蹲下去，举着书包，护住脑袋。

他很瘦，很弱。

而对方又人多势众，他不可能是他们的对手。

所以他护住脑袋就行了，只要不被打到头，随他们怎么样吧。

这是经验，被欺负得多了，也就有了这种听起来很泄气的经验。

柳离已经做好了被殴打的准备了。

他知道如何迎接落在自己身上的拳头的鞋。

只要送上对的部位迎接对的攻击，其实遭受到的痛和疼也不像看起来的那么令人难以接受……

只是，柳离调整了一下书包的位置。

他等了有一会儿了。

按说，到这个时候，他起码应该已经遭受到好几十拳了。

可他实际上却一个拳头的力气和疼痛都没有感受到。

又缩着脑袋等了一阵，他总算是按耐不住了，悄悄地挪开书包，伸出了胆怯的眼睛去看了看周围。

刚才团团围住他的那些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都已经跑不见了。

柳离感觉到面前有个阴影，他眯眼抬头，就看见了高大魁梧的大熊。

大熊正插着腰，低头看着柳离。

他脸上还是那副温和的笑容。

在柳离看来，他笑起来充满了一股劲，傻劲。

“他们都跑了。”大熊嘻嘻笑着，指着自己的鼻子，“被我吓跑了。”

柳离稍微怔了一下，然后从地上站起来。

“你好矮，怪不得他们要打你。”

大熊笑着说。

一边说，他还一边伸出手，在柳离的脑袋上比了比，平行比到自己的腰上，向柳离炫耀他的身高几乎是柳离的两倍。

柳离眼皮跳了跳。

是大熊救了他，让他面遭拳脚之苦。

只是，为什么面对这样的救命恩人，柳离却连一点儿感激的情绪都生不出来。

“谢谢。”最后，他只是生硬地说出了这两个字，然后转身离开。

大熊还在身后喊了几句。

喊了什么，柳离没有在意。

他心里很不舒服。

自己被那样的傻大个给救了。

随即他又联想到了自己的矮个子。

他怨恨命运的不公平，凭什么他这么聪明，偏要给他一副瘦弱得近乎残缺的身体？

然而柳离的怨恨没有得到命运的解答。

他在第二天放学的时候，几乎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点，他又被同样的一群人给围住了。

这一次，大熊没有及时出现。

柳离被这伙莫名其妙的高年级莫名其妙地捶了一顿。

等他们兴致了了，走了。柳离在地上躺了一阵，才翻身起来。

他一抬头，又看见了大熊。

只是，这次大熊脸上没有笑容。

大熊面无表情，额侧青筋暴跳，他低头看着灰头土脸狼狈不堪的柳离。

柳离觉得此时的大熊很可怕，但可怕在哪里他说不出来。

他缓缓地抓起书包，重新背好。

他转身，想要从这个奇怪的大熊身边离开。

突然大熊动了。

他撒开大长腿，往前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