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醉从吧台里走出来,踮起脚尖将吧台上方的两盏小射灯亮度调高,朝下掰了掰。
射灯明朗的光柱分别打在吧台前的两位客人身上。
昏黄暧昧的小酒吧内,这两位客人的身影被灯光照得清清楚楚。
音响里播放着轻快俏皮的手风琴曲。
光柱中的男人和女人含情脉脉地对视,恍惚间,他们像是回到了莫斯科郊外的晚上。
他们并肩走,耳边是河水流淌的声音,风很轻巧,撩起美丽的女人鬓边的长发。男人悄悄地扭头看着她,她在伸手拨顺被风吹乱的头发。她微微侧着脸,脸上带着浅浅淡淡的微笑,她低垂眼眸,望着身边的河。河水微漾,晃荡的波纹里,是一弯淡淡的琥珀色的月牙。像是察觉到身边人带着温度的偷看,她歪了歪脑袋,偏过头,将漂亮的面庞迎向他。他慌乱了,着急地撤回目光,身子绷紧,行走的脚步都错了。她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几分,往身边的男人靠了靠,伸出手,揽住他略略僵直的胳膊。他浑身一颤,像是触电一般。原本随着脚步轻轻摆动的左手,像是突然变成了一段木头,垂在身侧,任由她轻轻搂着,动也不能动了。她突然踮了踮脚,凑到他的耳边,悄悄说了句什么。风很轻巧,但她的话更轻巧。温柔的风突然变得淘气,将他的头发拂乱。他的表情显出慌乱,羞怯和紧张从心底蔓延开,在全身游走一遭,带着激动的血液重新回流到大脑。他像喝醉了酒,一抹红从脸颊铺到耳朵根子后面。他们站稳脚步,他深呼吸,极力想让自己冷静。她眉目温柔,伸出手,轻轻抓住他的两个腕子,他骨节硬朗,她像是抓住了两块坚强的铁。这两块炽热的铁,此刻却竟有一丝丝的颤抖。他张了张嘴,唇舌干燥,下巴颌不可自制地轻轻抖,他心跳从没有这么快过,一颗心像是被一双不可见的手紧紧攥住,他竟好像有些窒息缺氧。她笑弯了眼,睫毛轻颤,一双亮晶晶的眸子里,藏着月光并星光。她再次踮起脚,仰起脖子,迎向讷讷地站在原地,手足无措的他……突然大道上响起一阵铜铃声,一辆黑色的装饰华贵的马车从背后驶来,拉车的是两匹高大的雄健的骏马,它们鬃发披拂,嘶声嘹亮。马车从他们身旁驶过。驾车的车夫高高挑着一盏防风的油灯,嘴里吹着欢乐的口哨,他经过他们,摘下头上的帽子,向他们躬身致意。马车远去,挂在车厢后方车架上的铜铃铛叮叮当当的响声也远去。他和她转过头看着彼此,都看见了对方眼中流淌的河水,水中的月亮,还有河对岸的灯火辉煌。
“你干什么呢?”
桃醉轻敲了一下传唤铃,探过身子小声地呵斥着坐在吧台边缘老位子上的姚言。
清越的铃声将男人和女人从沉醉中唤醒。
他们眨了眨眼睛,看了看彼此,都笑了起来。
这两声笑,蕴满了甜蜜和柔情。
姚言翘着腿踩着旁边的椅子腿,脸上是一副“不怀好意”的笑,他撅着嘴,吹着一曲欢快的调调。
口哨声不免尖锐,却和空气中的手风琴声配合得很好。
男人装着生气,转过头瞪了姚言一眼。
女士浅浅笑着,伸手握了握男人放在吧台上的左手。
姚言笑着投降,举起了双手,停下了嘴里的口哨声。
男人憋不住笑,摇着头,回身又将右手轻轻盖上女士握着自己手的手。视线回到她的脸上,眼神变得温柔。
吧台里的桃醉恶狠狠地盯了姚言一眼,带着三分威胁。
姚言吐了吐舌头,把自己面前已经喝空的酒杯朝桃醉推了过去。
桃醉很嫌弃地擦擦手,从手边的冰柜里取了一瓶白熊啤酒,一甩手,往姚言脸上扔过去。
姚言稳稳地接住啤酒,把根中指朝着桃醉挑出,在桃醉又要生气的时候,他把手指头插进啤酒盖的拉环里,噗呲一声畅快的响,挑开了啤酒瓶盖。一蓬白汽冒起,他对着瓶口吹了吹,拽起袖子角,把瓶身上的水珠擦拭干净。
“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别穿着制服来我店里。”桃醉抱怨着,把装纸巾的盒子推过去给姚言,“还有你能不能爱点儿干净,一天天的这么埋汰。”
姚言抽了张纸巾,伸出个小拇指掏了掏耳朵,将姚言的抱怨当了耳旁风。
桃醉回头看了看边上的男人和女人,他们正头对头,在说着悄悄话。
两人面前的酒杯空了一半,碟子里的小食也见了底。
桃醉朝姚言招招手,指了指男人和女人面前的小食碟子。
姚言一耸肩,下了座,往吧台边上的整理台上取了一碟小食,给他们送来。
见姚言突然送来一碟小食,男人怔了怔,随后谢着接过。
他想了想,抬起头朝着桃醉招了招手。
桃醉走到他们二人面前。
“吕先生,有什么吩咐吗?”
桃醉笑着倾了倾身子,问道。
吕铮,这位身材高大,却有着与他身材不相匹配的文气的男人抬头看着桃醉,伸手指了指他们面前吧台上的半空的酒杯。
“还有差不多两口的量,时间还早,再给我们推荐两杯?”
桃醉转头看了女士一眼。
她叫田潇潇,大家闺秀,端庄贤淑,漂亮得令人心惊的一位女士。
田潇潇微笑着朝桃醉点了点头。
桃醉也回以微笑。
他回头对吕铮说:“那请稍等。”
吕铮张了张嘴,想问桃醉他推荐的酒是什么。
不过桃醉已经转身从身后的杯架上取了两只坦布勒杯,放到吧台上。
吕铮见他开始了动作,也就闭上嘴,和田潇潇一起看着。
边上的姚言也一边仰头往嘴里灌酒,一边视线在桃醉和吕田二人身上来回移动。
桃醉找了个小碟子,倒上一碟粗盐。
他从冰柜里取出一只青柠,切片之后,用柠檬片擦拭了两只坦布勒杯的杯口。接着,将两只杯子依次倒置在粗盐碟里,转了几圈,将杯缘粘上盐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