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定。”姚言摇摇头，“我后来审他的时候问过，为什么他敢跑出来喝得大醉。做这种违反常理的事情，当然需要一个足够的理由来驱使。”

“那他怎么说的？”桃醉很好奇。

“他说他有个儿子。”

“咦？”桃醉眨了眨眼睛。

“他是在，我看……前年，前年出逃的。到今天是第三年在逃。他老家在省外，当初他是因为故意伤害被通缉，具体的事件我没深入了解。他有个儿子，他跑路那年，儿子三岁半，刚刚能下地走路，勉勉强强能跑上几步。到今年，他儿子都该上小学了。他来喝酒那天是他儿子的生日，好像也是小学报名的日子。估计他是知道儿子上小学了，高兴吧。逃亡三年，压力比较大，偶尔也会想要放松一下。”

桃醉环顾了自己的酒吧一圈，忍不住笑了起来，“我这地方，说不定还真的是有魔力，连通缉犯想放松，都愿意进来坐下喝一杯。”

姚言也笑了，“谁说不是呢。”

“不过那家伙被抓进去之后，表现得算是老实，这两天正要把他押解过去他们省，到本地去处理他的案子。也许是总算能回家了吧，他的状态挺稳定的。”

桃醉点头，“说不定也是件好事。”

姚言说完后站起身，走到吧台后边的酒柜上，伸着脖子去找酒。

桃醉没有管他。

桃醉倒是觉得，这几天来，怎么总是遇见这些父亲和儿子之间折腾的事情……

或许，这本来是平常的事，只是他心里比较介意自己和父亲的关系，所以才会投入额外的关注……

吧台里，姚言正踮着脚尖去够一瓶酒。

“别够了，出来，这瓶是给你准备的，贼贵。”

桃醉来到吧台前，笑着敲了敲吧台，从背后摸出一瓶琥珀色的威士忌，朝姚言摇了摇。

“唷，你啥时候变这么大方了？”姚言笑嘻嘻地道。

“别废话，拿杯子。”

“诶，来啦。”姚言顺手拿了两只长饮杯出来，还捞了几块冰。

4

桃醉眉头紧皱，看着吧台对面的那位客人，半天没有说话。

“怎么了？您可别这样看着我，我怪不好意思的。”

吧台对面的客人伸手挠着脸，说。

桃醉对面，是那天晚上那对来酒吧的父子中的儿子。

那个原本腼腆害羞，瘦瘦高高的男孩。

今天他是一个人过来的，没有父亲陪同。

桃醉摇摇头，“我是觉得好奇，你怎么会自己一个人来我这儿了。”

“你是调酒师，开酒吧的。我是客人，来喝酒的，这没毛病吧？”男孩笑道。

他今晚面容开朗，可一点儿没有那天晚上的拘谨和矜持。

大约是父亲不在身旁的缘故。

“毛病是没有，不过……”桃醉稍微顿了顿，也笑了起来，“那晚上你果然是装的吧？你能喝酒，而且酒量不错，你也不是那种怯怯的怕生的人。”

“还用说吗，”男孩耸耸肩，“老哥你那天的第二杯，可不是什么利口酒，我要是没尝错了，那是一杯高粱酒吧？起码得有个四五十度吧？差不多二两的杯子啊！你也够阴的，而且为了不被我老爸发现问题，我还得一口给它干了！你知道那晚上我回去倒头就睡了，第二天起来都还头疼，别不是你的酒有毛病吧？”

男孩笑着说道。

“我这儿的酒保证是没有问题的。”桃醉道，“但是我有些好奇，你本来不是那种腼腆害羞的人，也不是不会喝酒的人，为什么，偏偏要在你爸面前，装成乖巧的小绵羊啊？”

男孩并没有回答，而是说：“先给我来一杯，不过我可不给钱，就当你赔偿那天晚上你故意折腾我的第二杯酒。”

桃醉笑了，“可以，不过你得先回答我的问题。你为什么要骗你爸？”

男孩双手平放在吧台上，轻轻摩挲着光滑的实木表面。

“当然是因为，我爸希望我是那样的人啊。”

“哦？”姚言扬了扬眉。

男孩解释，“大人嘛，他们太自以为是了，什么什么都觉得自己是对的，你做儿子的，还不能跟他们顶一句话，不然他们就觉得你大逆不道。所以，跟大人相处，最方便，最容易，最不累心累身的方法，就是按照他们的期望，当一个乖巧的孩子，好好学习，低眉顺眼，不沾烟酒……对了，你这儿不禁烟吧？”

桃醉没好气地一歪头，从吧台里递过去个打火机给男孩。

男孩掏出一根烟来点上，吸了一口，闭上眼很享受地喷出烟雾。

“我可跟你说啊，吸烟有害健康，多抽一根烟，少活一分钟。”

男孩睁开眼，盯着桃醉，“做人没意思，及时行乐最好。”

“哪儿来的这些中二想法啊你。”桃醉把打火机收了回来。

“所以你在家和在外头，就是两副面孔？”

“当然。”

“你小子倒是能耐，反而让你爸为你担心，怕你念大学了，出去了，被人欺负了。不过我看你这样子，你不欺负别人，就算好了。”桃醉说。

“那倒不会。不过，唉，世事就是这样，你满足了他们对你少年的期望，就没办法兼顾他们对你青年的期望，毕竟他们的印象里，我是个好孩子。”

“可惜实际上你并不是。”

“不是好孩子也不是什么坏事。”男孩说。

桃醉露出有趣的表情，这个孩子，说话还很有意思。

“你啥时候开学？”桃醉问他。

男孩却敲了敲吧台，“我说，调酒师先生，我等你一杯酒好一阵了，别光顾着查我户口行不行。”

桃醉笑了笑，“行。”

他回过身，取了材料，转回吧台。

“这是咖啡酒，300毫升足够。”桃醉边说边动手，把咖啡酒倒进鸡尾酒杯。

“这是20毫升鲜奶，看好了，往酒里加的时候要小心，不然分层就破坏了。”桃醉把吧匙搭在酒杯边缘，将鲜奶顺着吧匙缓缓地加到咖啡酒上层。

黑褐色的咖啡酒和鲜奶清晰明朗地分成两层，白色在上，黑色在下，互不相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