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那个红狐。

柳千秋很清晰的知道自己在梦中。四周是一片虚幻的白光，唯有自己脚下的一块石块与对面的红狐是真实的。

红狐漫不经心的看着她，小小的身躯却似乎有着无上的威严。

柳千秋觉得自己在红狐面对就如同蝼蚁一般渺小。她恭敬的坐着，等着红狐开口。

红狐撇了她一眼，口吐人言：“上次与你的交易，我很满意。这次你又有什么愿望？”

柳千秋想起上次的交易，她用村里一个因为貌丑欺负她的孩子的性命换来了胎记的消除。结果她胎记消除后，村里人觉得她不详起来。毕竟一直有的胎记一天就突然消除了，着实诡异。

虽然没有把她的变美与那小孩的死亡联系起来，但对她的态度还是敬而远之。她亲爱的母亲，甚至要把她买过村长那蠢笨丑陋的儿子。还口口声声的是为了她好。

只一等她过三个月成年就把她送过去。

家里没有一个人把她当成人看。

这样的家，她是一天也呆不下去了。

柳千秋压下一丝愧疚，恭恭敬敬的端坐着，说出了自己的下一个愿望：“我想换一个身份。我不想再做周飞燕的女儿。我要一个有权有势、还宠我的父母。”

红狐舔舔爪上的红毛：“你想要有多大的权势，就要用多少你认识的人命来换。你目前至多还可以承受五十个人的因果。”

柳千秋没有任何犹豫：“那就五十个人！我们村里有一百七十多个人，我都认识。除了我的家人，在他们中间挑选可以吗？”

红狐矜持的点点头：“当然可以。”它一挥手，一块黑色的透明灵石飘到柳千秋的手上：“把它放到你们村的井水里。我挑选的人自会丧命。”

柳千秋欣喜的接过来，冲着红狐磕了一个响头：“多谢狐仙大人！”

红狐红色的眼睛困顿的眨了眨，似是又要陷入沉睡。

它最后看了眼皮肤光滑面容清秀的柳千秋：“顺便告诉你一句。皇家的人是有龙气的。王爷有，皇上更有。接近他们，龙气越充足，你就越会被庇护。欠下的因果也会有所抵消。当然，对我也是有好处的。”

柳千秋眼神一亮，连连保证：“哪怕是为了狐仙大人，我也一定会拿到龙气的！”

狐狸的嘴角有些不屑的轻扯了一下，身形消失不见。

“柳千秋！干什么呢！今天竟然还要我来叫你了吗？！”柳文浩的怒吼在柳千秋耳边炸开，他掀开了柳千秋的被子。

冷空气迅速侵袭了柳千秋，她迅速收缩起身体，清醒了过来。

她睁开眼，眼前便是柳文浩那张面目可憎的脸庞。

是了，今日是休沐日。柳文浩今日不必上学。

“还不起来？我还等着吃兔子呢，快去给我打来。”柳文浩不过十岁出头的年纪。其他孩子在这时都还有几分天真烂漫的，他却沾染了满身自私与刻薄。

他把墙上冰凉的弓箭粗暴的扯下来，扔到柳千秋的怀里：“去吧，我去找小红玩了，中午我要看到烤肉。”

柳千秋看着自己一向爱惜的弓箭被这般对待。恼怒的同时又有些无力，她拉住想要离开的柳文浩：“等一等。”

“文浩。我想问你一些问题。”

“还有什么事啊？”柳文浩有些不耐烦了，小红还等着他去玩呢。

柳千秋用力的抓着他的衣袖，想着马上她便离开了，便没什么好顾忌的了。她终于问出了一直想问的那个问题：“你是不是很讨厌我？因为我以前有胎记，觉得我丢人，是吗？”

柳文浩翻了个白眼，不解的望向她：“你是给我们家丢人了。但我不讨厌你啊。”

柳千秋没想到是这样的回答。

他终究还是在意自己这个姐姐的吗。

卑微的升起一抹期待。

她还想再问什么，就被柳文浩打断了。

“哎哟，我也嫌弃咱家的鸡臭呢，但不是能吃鸡蛋，吃鸡肉吗？就，还能忍吧。哪这么多问题。走了走了。”柳文浩抽出了自己的袖子，不知道自己这随口的一句话对柳千秋造成了怎样的冲击。

他欢快的跑开了。

柳千秋不是生下来就要给他服务吗？娘一直是这么说的。柳千秋可以帮他，照顾他。

他是嫌弃柳千秋，但谁也不会讨厌一个当牛做马的老黄牛啊。

柳千秋看着柳文浩离开，看着被柳文浩掀开，跌落在地的被子。突然低低的笑出来。她从早到晚的干活，在森林里被蜜蜂蚊子叮起大包，被野草荆棘划伤溃烂过无数次。

她给这个家做了这么多。

原来只是让他们可以忍受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

可以忍受。

柳千秋瘫倒在床上笑的喘不过气来。

好一个可以忍受。

是她碍眼了。

柳千秋越发庆幸红狐的出现。是红狐给了她新的希望。

从此以后，她柳千秋，与柳家再没有任何关系。

她到宁愿她是个孤儿。

柳千秋眼前划过她少有的一些温馨时光。这个家唯一让她感受过一些温情的，便是周燕飞。她也曾给她包扎过，给她做过衣裙。她最常说的，便是孝顺父亲，关爱柳文浩。

但她是为什么关爱自己呢？是因为是自己的母亲，还是仅仅因为，希望她这个工具更好用一些？

柳千秋找不到答案。

她也不想找答案了。

柳千秋拿出窝在掌心的黑色晶体，迅速穿好了衣服。

“咚——”

黑色晶体很快就被柳千秋丢入井中。

柳千秋望着水中的波纹，看着自己的脸随着水波变形。面无表情。

转身走到了不远处的密林里。

就让我最后给你打一只猎物吧，弟弟。

柳千秋在密林里蹿的飞快，她已经不再是为了寻找猎物而奔跑。此刻的她，是为了奔跑而奔跑。

在柳千秋沐浴在密林里的雾气里时，她身后一向静谧的小山村里，发生着翻天覆地的改变。

不少人饮下了井水。

首先中招的，是老人。老人的身体素质本来就比较差，稍微一刺激，个个口吐鲜血，鲜血中还透出腐臭的气味。

有的老人倒在院子里。有的老人上了年龄还在干农活，便直接栽倒在田地里，粘稠的鲜血给正茁壮成长的庄稼增添了养分。

看见这一幕的青年人们开始慌乱，痛苦，还有的人试图捂住孩子的眼睛。却发现孩子们也开始抽搐。

“啊——”一个个妇女搂着自己的孩子悲痛的嘶吼。

惨剧在村里的每个角落上演。

也有人开始怀疑这是瘟疫。跑出村里报官的有，去找医生的也有。

整个村落充斥着浓浓的血腥味道，和杂乱的议论声和哭喊。连村里的黄狗、母鸡、牛羊等动物也开始跟着不安的叫了起来。

惊起林中无数鸟雀。

此刻的柳千秋躲在一个山洞里。她也并不好过。

她的头无比晕眩，眼前浮现地狱一般惨烈的幻象。无数漆黑的怪物出现在她的周围，尖利的爪子向她伸来。她许下第一个愿望的时候，这情景也出现过。狐狸告诉她，只要坚信这些是假的，就不会被伤害到。

只是眩晕与恶心的感觉随着时间的过去越来越重，甚至还有窒息的感受传来。柳千秋张开嘴，大口大口喘着气。

她死死的抓住地上的碎石子，石子几乎镶嵌进她的掌心。柳千秋努力的维持着清醒，她双目充血，眼里想着村长儿子那张恶心的脸和粗俗的行为。

她没错！

什么魔鬼的可怕，哪里比得上现实的残酷。

一刻钟在柳千秋拼命的坚持下，度秒如年的过去了。柳千秋一身虚汗的靠在山岩的石壁上，听着不远处沸腾的喧哗声音。

她站了起来。

一瘸一拐的像外面走去。

本想着带个猎物回去，再在晚上偷偷离开的。

没想到狐仙大人的东西发作如此之快。

如此想来，倒是不必回去了。

柳千秋握住心口发烫的玉佩。

眼神坚定又冷漠。

不知道第二个愿望会以何种方式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