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远峥从车上下来，走到后排拉开车门，扶着林语之上了车。

于若姗一接到李峰年的电话，立即从市区开车赶来，送顾扶苏回家。

隔着玻璃窗，顾扶苏却刚好看见林语之正被人扶着上了一辆白色宾利，并没有乘坐他安排的那辆车。

待那人转身拉开驾驶座车门，顾扶苏才看清楚，竟是陆家的人，远华集团陆启明的儿子陆远峥。

这女孩跟陆远峥是什么关系？莫非哭了半天，都是为了陆远峥这小子？

于若姗从前排后视镜里看到顾扶苏异样的表情，于是有意开着车子从陆远峥那辆白色宾利身旁缓缓驶过。

坐在副驾驶的李峰年也朝着窗外看了一眼，但他并未说话。

这时，顾扶苏的手机响了，是他的另一名私人助理打来的。

“顾先生，查到了。您要收购的那家酒厂，确实是当年林易堂死后唯一存活下来的家业。林易堂的女儿还活着，而且就在沪城。”

“当年林易堂坐拥那么多资产，怎么可能就只剩苏城这么一家酒厂了？”

“从调查的结果看，林易堂死后没多久，他老婆也病逝了，只有一个女儿年纪还小。他弟弟林易民根本撑不起来那么大一摊子，所以林易堂名下多家公司很快就出现运转不灵，倒闭的倒闭，负债的负债，到最后也就剩下苏城这么一家酒厂。”

“不管用什么样的方式，尽快找到林易堂女儿的下落。”

“是，顾先生。您放心，应该很快就能查出她在沪城的地址。”

“好。一有消息马上向我汇报。”

顾扶苏挂上电话，面色凝重起来。

李峰年坐在副驾驶，听到顾扶苏接电话便已觉察出端倪，他从后视镜中看了看顾扶苏，问：“是你要收购的苏城那家酒厂？”

“是。”顾扶苏咬了咬牙，嘴角微微抽动着。

当年那场车祸，司机老吴当场死亡，顾锦严被送重症监护室大约24小时后去世。顾扶苏当时还在美国一家私立医院做眼科医生，接到父亲出事的电话，连夜飞回国，却没能见到他的父亲顾锦严最后一面。

李峰年问：“你在找林易堂的女儿？”

顾扶苏嘴角动了动，答：“是。”

李峰年心中一颤，扭头看着顾扶苏，惊问：“扶苏，你要干嘛？时下可不是乱来的世道。你历经磨难才将顾氏做到今日，决不能出一丝一毫的差错。”

顾扶苏冷冷地笑了下，说：“李叔，你多虑了。”

李峰年叹了口气，不知该说什么，但他觉察到顾扶苏的异样，继而担忧地说：“林易堂当年被判处死刑，林家早已败落了。如今你想对林家赶尽杀绝，我也不阻拦你，我理解你对林家的恨。但事情过去那么多年了，说来那个孩子也是无辜的。以顾氏今时今日的地位，有些事，你还真要三思而行。”

顾扶苏笑笑，说：“李叔，你知道我准备怎么收购那家酒厂吗？”

李峰年说：“你怎么收购都行，但万万不可闹出人命来啊。”

“闹出人命？他们林家的人还不配死！”

李峰年转头怔怔地看着顾扶苏，问：“你想怎样？”

顾扶苏冷冷说：“我要娶林易堂的女儿为妻！”

李峰年预感事情不妙，皱了皱眉，说：“扶苏！这种事怎能胡来？”

“胡来？我偏要胡来。我要叫林易堂九泉之下也不得安宁，我要让林家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顾扶苏轻描淡写地说着，嘴角却抽动的更厉害了。

“可是那孩子如今也该有快三十岁了，说不定已经结婚了。”

顾扶苏看着窗外无边夜色，突然想起了妹妹顾荷华，小小年纪便接连经历了母亲出走、父亲惨死，在顾宅大火中失去一条腿，精神受到极大的刺激，患上严重的抑郁症和幽闭恐惧症，以至于中间不得不休学。

这些年，他请了最好的医生，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让荷华愿意开口说话，并能和正常的女孩子一样去上学。

想到这儿，顾扶苏忍住心中的痛恨，仿佛自言自语，说：“那就让她离婚，再嫁给我。”

李峰年愕然：“扶苏，你疯了？”

顾扶苏回过神，扭头看了看李峰年的表情，笑了笑，说：“我没疯，李叔，放心。”

“我能放得下心吗？你大可以用别的方式去惩罚他们，可是为了报仇，硬要搭上自己的人生幸福，这种事我真的无法赞同。扶苏，你会后悔的。”

顾扶苏笑笑，嘴角仍是那个愁苦高贵的线条，说：“幸福？早已是支离破碎的人生，要什么小情小爱的幸福？看看这些年围绕在我身边的那些女人，你觉得她们中间有哪个对我顾扶苏有一分的真心？这个世上如果只需要用钱就可以决定开始和结束，我何乐而不为？这种关系让我省去很多麻烦且安心。况且，她们无一例外。”

于若姗一路上都在静静地听着这一切，她不能说话。

李峰年看了一眼于若姗，说：“扶苏，你今日喝多了。若是你母亲还在，她一定，一定不希望你去伤害林易堂的女儿。”

话已至此，李峰年知道此时不适合再说下去，于是他把后半截话生生吞了回去。

顾扶苏的母亲梅雪和林易堂曾是大学时代的一对恋人，是梅家拆散了他们。梅雪迫于父母的压力和林易堂分手，从芭蕾舞团提前退役，嫁给了顾扶苏的父亲顾锦严，梅雪对林易堂是有一定的感情，且心怀愧疚的。

当年，李峰年一直跟在顾锦严身边，所以他最清楚顾家里里外外这些事。

梅雪嫁给顾锦严的时候，已不是完璧之身，那个年代，男人对于女人的所谓“贞洁”看得比什么都重要。而顾锦严和梅雪结婚也是两家父母的意思，颇有经济联姻的意味。直到荷华出生后，顾锦严对梅雪还有过因为林易堂大打出手的时候。

此时，顾扶苏已向后仰坐着闭上了眼睛，不再说话。车子开得极稳，车里正缓缓流淌着熟悉的旋律。

“绿草苍苍，白雾茫茫。有位佳人，在水一方。我愿逆流而上，依偎在她身旁。无奈前有险滩，道路又远又长。我愿顺流而下，找寻她的方向。却见依稀仿佛，她在水的中央。

绿草萋萋，白雾迷离。有位佳人，靠水而居。我愿逆流而上，与她轻言细语。无奈前有险滩，道路曲折无已。我愿顺流而下，找寻她的足迹。却见仿佛依稀，她在水中伫立。

绿草苍苍，白雾茫茫，有位佳人，在水一方……”

这是一首邓丽君演唱的《在水一方》，这是母亲最喜欢的一首歌。

顾扶苏想起他的小时候，母亲特别喜欢在阳光明媚的日子，坐在钢琴前面弹这首歌。有时哄他睡觉，也会哼唱这首歌。

母亲在他接到高考录取通知书那天，突然离家出走，从此音讯全无。这么多年，他从未放弃寻找母亲的下落，哪怕希望一次次落空，他也要继续找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