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谦修回到家的时候,苏雨薇已经回来了,闻到张谦修一身的酒味,赶紧说道:“你快去洗个澡,刷个牙,一身的酒味。”
张谦修却站在原地,看了苏雨薇半响,相比林琪的那种机灵和妩媚,苏雨薇是那种沉稳、睿智而又独立的女人。
“你看着我做什么?快去洗澡,我去给你找衣服。”苏雨薇说着转身就进了张谦修的卧室。
“好嘞!媳妇!”张谦修忽然声音应了一句,转身朝着浴室走去。
苏雨薇没有搭理张谦修,就当张谦修是喝醉了,找好衣服给张谦修送过去,又下楼去做汤,张谦修喝醉了,喜欢喝一点清淡的汤。
张谦修出来的时候,苏雨薇坐在阳台的老地方看书。
张谦修坐的位置,桌子上放了一碗青菜瘦肉汤,里面只是加了一点盐、青菜和瘦肉。
“媳妇,有你是真好啊!”张谦修感叹了一句。
苏雨薇继续看自己的书:“你就知道说好听的。”
张谦修喝着汤,说道:“我说的是实话,弱水三千不及你回眸一笑啊。”
苏雨薇听到这话,心里忍不住地有些窃喜,嘴角不由勾起一丝微笑:“明天我想去看一下何爷爷。”
“可以啊!什么时候去?”张谦修说道:“我送你过去,我明天要去市里签文件,那三个工厂基本没有什么问题,到时候还要忙交接的事情。”
苏雨薇说道:“你有事情要忙就别去送我了,我明天请假了,我走路或者租一个车过去就行,反正这过去也不算远。”
张谦修说道:“没事!天大的事也没有媳妇的事大,而且这刚过了节,我也想去看看何老。”
苏雨薇想了一下,说道:“那随你吧!你的工作,如果有什么我能帮你的话,你告诉我,我抽时间给你去做。”
苏雨薇的管理能力怎么样还没有验证过,但苏雨薇对数据的整理能力,以及对数字的敏感程度是非常高的。
对数字敏感,做财务方面的工作,会更加地得心应手。
不过,苏雨薇现在要上学,也没有什么时间,张谦修也不准备给苏雨薇增加压力:“你这天天要上课,也没有什么时间去帮我管这些事情,我这些日子尽量招几个人来,只要有合适的管理,其他的都好说。”
“嗯!你才十几岁,还有很多的时间,别太辛苦了。”苏雨薇说道。
张谦修知道,苏雨薇这还真不是随口说说的,她的性子用后世的话来说,就是比较“佛系”真不是很在乎钱,也不在乎名利,很多普通人在乎的东西,她一点也不在乎。
正因为她不在乎这些东西,所以她一直说自己找不到人生目标。
如果一个人有在乎的东西,人生目标自然而然就有了。
张谦修喝完汤,苏雨薇把碗给收去厨房,两个人坐在阳台沉默看书。
张谦修特别享受这样的时候,苏雨薇在边上,还能闻到那若有若无的体香,漆黑的夜,除了头顶的灯光,就只有漫天的点点星光,这个时候,大多数人都已经睡着了,这边也没有路灯,自然也就没有万家灯火。
两人虽然没有说话,都在看书,却能清晰感觉到一种“守候”的感觉。
到了十点二十,张谦修收好书:“媳妇,时间不早了,睡觉了。”
苏雨薇看了一下时间,收好书,说道:“嗯!那我睡觉去了。”
次日,两人早早起床,张谦修开车带着苏雨薇赶着去上岭村。
苏雨薇顺路买了一些水果,和一些副老花镜,何道勋的眼睛有些不好使,需要带老花镜,为了省钱,一直都没舍得买。
两人到的时候,纪银瑶在门前的菜圃里拔草,何道勋坐在门口休息。
看到两人,何道勋站了起来,纪银瑶也从菜圃里出来。
“谦修、苏姑娘,屋里坐。”何道勋招呼两人。
纪银瑶说道:“我去给你们倒茶。”
“纪婆婆,不用了,我们自己来就好,您休息一下。”张谦修说道。
纪银瑶还是笑呵呵的去给两人倒茶去了。
进了院子,纪银瑶上了茶水和一些小零食,坐在边上跟着一起聊天。
四个人闲聊了一下过节的事,等聊得差不多,苏雨薇说道:“何老,您在琴棋书画方面的造诣都很高,虽然我连入门都算不上,但我对国学非常有兴趣,有心想要跟您学学,不知道您能不能教我一下。”
何道勋顿时就愣住了,纪银瑶轻轻推了他一下才反应过来的,脸上带着由心而发的笑容,说道:“可以!可以!你想学,什么时候来都可以,我教你,我都教。”
何道勋太过激动,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
苏雨薇又说道:“何老,那我能不能拜您为师?我现在还在读书,时间不是很多,但我每个星期都会来跟您认真学习琴棋书画的。”
“拜……拜师?”何道勋手都有一些颤抖了,他早就想要收苏雨薇做徒弟,只是他不敢开口,现在琴棋书画可算不上“正统”,最多就是陶冶情操的“旁门”,如今教学的正统是数语外这些。
苏雨薇认真的点头:“对,我跟您学琴棋书画不仅仅是兴趣爱好,如果能学精髓之一二,以后我也会教给其他人,算是为往圣继绝学。”
张载有横渠四句:“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何道勋听到苏雨薇最后说的一句话,略带哽咽地说道:“好!好啊!我这些年一直在感叹,如今国家为天下百姓授业教学,人人都是莘莘学子,可又有几人知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般读书人的至理名言,他们都不知道,如何去恪守?”
“我高兴如今教育之普遍,也痛惜读书人的魂丢了,你愿意学,很好!很好啊!”
张谦修和苏雨薇都没想到,苏雨薇愿意跟着学,何道勋居然会如此高兴。
苏雨薇端起茶杯,双膝跪倒在何道勋面前:“师傅,请喝茶。”
“好好好!”何道勋的高兴溢于言表,接过茶杯,喝了一口。
苏雨薇又给纪银瑶行礼,奉茶:“师母,请喝茶。”
何道勋也不是那种死古板,对于拜师礼其实没有那么高的要求,他没想到苏雨薇居然还会给自己老伴敬茶。
纪银瑶也没想到,顿时又是高兴又有些慌乱,接过茶,连说了三个“好”。
原本传统的拜师是要送六礼,拜祖师、师傅、师母、听师训。
但如今这些能省则省了。
何道勋站了起来,说道:“薇薇,你拜我为师,我主教你琴棋书画,若是时间多,也会与你讲四书五经,如今这时代,我不求你能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但希望你能为往圣继绝学,传我读书人之傲骨,这是我们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可不能全丢了。”
“师傅放心,我会尽力而为,不会辜负您的教诲。”苏雨薇恭敬地说道。
何道勋点头:“薇薇,谦修,你们跟我来。”
何道勋转身朝着一间房子走去,张谦修快走两步,扶着何道勋。
苏雨薇也起身上来搀扶。
当推开门,张谦修才发现,这里面是一个书房。
书房的布置很简单,一个个书架和大量的书籍,只有一张陈旧的老式书桌和一把椅子。
书桌上放着笔墨纸砚,还有一幅没有画完的山水画用砚台压着,放在书桌上。
何道勋走到书桌前,拉开一个抽屉,取出一个盒子,里面放的是一套新毛笔。
接着,何道勋又拿出两个黄花梨木制作的圆形盒子,盒子打开后,里面放的是围棋,黑白二子,各一盒。
跟着,何道勋又拿出一块用布包好的棋盘。
所有东西拿出来,何道勋说道:“这些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笔是我拜师的时候,我的授业恩师送给我的,做工还不错,我一直舍不得用。”
“棋是我授业恩师临终前送我的,是清朝时期的东西,材料只是普通的鹅卵石,雕工尚算精良,至于这棋盒、棋盘,其实都是我请木匠用黄花梨木做的。”
“薇薇,这两件东西,我本想带入土中的,送你古筝,也是留个念想,希望你能自学成才,否则我也会一并带入土中。”
“如今你是我徒儿,我便赠与你,希望他们能一代代传承下去。”
何道勋传的不是这些东西,他想传的是一种精神,古代读书人那种“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思想,还有读书人的傲骨。
这些东西的价值放到二十一世纪,或许是精品,价值几万应当是没问题的。
但放现在,除了那些棋子稍微能卖些钱,其他的都值不得什么钱,如今大家都穷,没几个人有心思来写毛笔字、下围棋,更别说花大价钱买这些东西,恐怕很多人还会嫌这鹅卵石的围棋不如普通围棋好用。
围棋虽然是清朝的物件,却是鹅卵石精心雕琢而成,没有名人名匠的属性加成,就算当成古董卖,价值也不会太高。
苏雨薇明白何道勋心里的期盼:“师傅,我知道了。”
“我相信你。”何道勋说了一句,目光投向那些棋子,拿起一颗,背面的平整面上刻着一个“信”字,说道:“这一套棋上都刻了字,围棋共三百六十一子,分别刻了仁、义、礼、智、信、忠、孝、悌、节、恕、勇、让,这十二字,每个字,黑白二子各有十五枚,合计三百六十枚,最后一枚黑子留空,。”
何道勋说了很多,句句让人警醒的同时,却又忍不住叹息。
这十二字是儒家的核心思想,如今能说出这十二个字的人都不多。
何道勋不指望这些东西能再度发扬光大,只是痛惜这些东西可能会慢慢失传。
张谦修留了大约一个小时便离开了,他还要去市里和官方签合同。
苏雨薇则是留下来学习,今天他请假了。
独自离开的时候,张谦修也不禁感叹,何道勋的担心是对的。
社会的发展速度越来越快,传统的东西渐渐被抛弃。
传统的东西之中,有很多糟粕,确实应该丢掉,我们不能固执的认为,传统的东西就是好的,毕竟在我国古代发展过程中,也是多有改变、进步、推陈出新,取其精华去其糟粕的。
若是舍弃糟粕的同时,把“仁义礼智信”“知行合一”这些东西也要丢掉的话,确实令人惋惜,令人痛心。
张谦修接触了葛青山、何道勋、苏意蕴这三位老一辈的读书人后,明显就能感觉到,这些人即便老了,心里也是有一股“气”的。
这种情况,在二十一世纪,已然很难看到了。
育人先育德,成才先成人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