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谦修赶到镇上的时候,苏雨薇还在车间内安排事情,白永安站在边上老老实实地听着。
车间内的工作人员都老老实实工作,就连那些正式员工都在老老实实工作,不敢像以前一样游手好闲。
“媳妇!”张谦修喊了一声。
苏雨薇回头一看,问道:“现在几点了?”
白永安也跟着回头,赶紧打招呼:“老板!”
“白主管!”张谦修回了一声,又对苏雨薇说道:“十一点半。”
“等我一下。”苏雨薇转头对白永安说道:“白主管,先把果肉用完,能出多少货就出多少货,其他的等我想办法,业务部那边我会让他们暂时减少接单,甚至不接单。”
白永安问道:“那要是客户催呢?”
“不到交货日期的,都不管他们,现在的果肉,还够两到三天的量,这两三天不会有什么问题。”苏雨薇说道。
白永安应着:“好的!苏姑娘。”
“心,你去忙吧!我有点事,下午再来。”苏雨薇说道。
白永安走了以后,两人朝着外面走去。
张谦修笑着问道:“怎么叫你苏姑娘了,不是叫老板娘的吗?”
“我让他换个称呼,他就换了这个。”苏雨薇跟着又说道:“你们进货的果园也有问题,要去重新谈价格,或者另外找才行。”
“有什么问题?”张谦修问道。
“价格太高了,我不知道这些水果的具体价格,但我知道现在外面买橘子才一毛多一斤,这里的进货价都要一毛二,这绝对不正常。”苏雨薇说道:“罐头厂的橘子消耗量非常大,一次进货至少也是几吨,而且长期要货,比市面的价格就便宜了五分钱左右,不可能!”
“管进货的人走了,具体的情况我也不知道,要联系一下供货方,重新商量一下价格才行,要不然的话,就换供货商。”
张谦修赞叹道:“媳妇,你真是一个天才。”
苏雨薇娇嗔道:“你这是在讽刺我吗?随便谁看都知道,那价格不正常。”
张谦修摇头:“不!不不!你知道普通人和天才最大的区别是什么吗?”
“什么?”苏雨薇好奇地问道。
张谦修正儿八经地说道:“天才学东西可能比别人快,但普通人可以以勤补拙,一个技能,一门学科,大多都是有尽头,那些虚无缥缈,无法捉摸的艺术不说,普通人只要努力,只要舍得下功夫,在一个领域钻研,大多都能取得一定高度的成就,甚至超越天才。”
“天才真正厉害的地方在于,在普通的事物中发现不普通的东西,在习以为常的东西中,发现不平常的规律,不做灯下黑。”
苏雨薇听了以后,想了一下:“你这是胡说八道吧?”
张谦修说道:“我认真的,我真不觉得那些天才有多牛,我觉得不做灯下黑的人才厉害。刁钻的问题不可怕,因为大家都知道它难解决,可怕的是,最常见的问题,你看不到,你不重视。”
苏雨薇娇笑一声:“不听你的哲学了,快走吧!等下金松叔他们等久了。”
“遵命!”张谦修故作姿态大声应了一句。
苏雨薇看张谦修那模样,又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两个人又赶回县城,时间差不多十一点五十,胡金松在守店,曹春燕在后面的厨房做饭。
胡金松见张谦修和苏雨薇来了,立刻笑着迎了上来,掏出烟,递给张谦修一根。
张谦修愣了一下,随即接过:“舅,看来生意不错啊!”
胡金松笑得嘴都合不拢:“跟你那比不上,但今天收入还不错,没亏钱,我本来想着,刚开始可能赚不到钱的。”
“金松叔,这是开门红,以后生意会越来越好的。”苏雨薇也笑呵呵的说道。
胡金松满脸的笑容:“第一天听小修的意见,做了一点点活动,不知道接下来的几天会不会继续这样。”
“要是能保持一半我就很高兴了。”
张谦修之前建议胡金松在开业的前几天弄几样便宜的东西,赚个几分钱或者成本价卖就行,反正搭进去的也只是力气。
要让张谦修做活动的话,力度肯定会大很多,前几天不求赚钱,只要让大家都知道,这里有一个店就行。
胡金松本来说是卖米,后来在张谦修的介绍下,又从市场的小贩那里进了一些干货、调味品过来一起买。
胡金松就是把酱油和两个干货成本价卖了,这两个对店里生意的影响并不算大,谁也不会没事一次买很多酱油、干货放家里,都是看着便宜卖一点备用而已。
如今的调味品没有那么多品牌,酱油就一种,还是论斤卖的,不用像后来一样,各种各样的品牌,还要配货才行。
有张谦修帮忙打招呼,胡金松进货一次也不用进多了,不用担心囤货的问题。
张谦修琢磨了一下,说道:“舅,你这虽然是第一天开业,生意可能会稍微好一些,但你这活动力度不算大,影响也不会很大,只要把客户关系处理好了,以后保持今天六七成的生意问题不大。”
胡金松听张谦修这么一说,越发地高兴:“小修,要是真像你说的这样,那可就好了啊。”
张谦修见胡金松这么高兴,估摸着,今天的生意应该不会太差。
说话的时候,曹春燕在厨房听到声音,也走了出来:“小修,薇薇,马上就吃饭了啊,还有一个菜。”
“春燕婶子,我来帮你吧!”苏雨薇说着就朝厨房走去。
曹春燕赶紧说道:“不用!不用!我这马上就好了,你这一进来,到时候都是油。”
“没事!”苏雨薇说道。
曹春燕和苏雨薇进了厨房,胡金松说道:“小修,舅感谢你,要是生意真能做下去,这也确实能赚一些钱,你的钱,我尽快还你。”
张谦修对钱倒是不在意,胡金松这里也没有垫多少钱进去:“舅,这钱不着急,等你的手头宽裕了再说。”
胡金松点上烟,又给张谦修点上:“小修,我知道你做的都是大生意,舅这一点钱对你来说不算多,但舅记得你的好,不管大小,我也不能对不住你,你说是不是?”
“舅,我一直都说,都是一家人,不说这些客气话。”张谦修心里还是听怀念这种亲情的,上一世,家里的情况不好,他是尝遍了冷暖。
舅舅一家一直在帮他们,可舅舅家里的情况也只是一般,只能偶尔接济一下,解决不了他们家的问题。
虽然帮的不多,礼轻情意重啊!
在你困难的时候,甭管对方帮了你多少,愿意帮你的,对你就已经是很好的了。
聊天之中,胡金松把今天的营业情况和张谦修说了一下,到现在为止,已经卖了一百七十多块钱。
利润大概有四十块钱左右的样子。
一天赚四十块钱,那是胡金松和曹春燕以前想都不敢想的。
赚过钱的人,觉得一天赚别人一个月的工资也是有可能的,只要找到了机会。
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和拿按时拿工资的工人,一天能赚两天的工资就已经非常高兴了,要是一天能赚三天的工资,那他就会感觉自己马上要发了。
胡金松就是这样的感觉,他觉得自己很快就要发财了,只要干几年,他也能成为万元户,以后家里也能买电视,装电话,骑摩托车。
吃饭的时候又免不了以番客气,张谦修其实不想这样,他更希望大家能想平常一样,舅舅、舅妈把他当成后辈对待,就好像舅舅、舅妈知道自己因为姐姐的事情,和父亲闹翻,他们来劝自己一样,他们那时候是把自己当成后辈的,说话的语气都带着一点长辈训斥晚辈的意思。
但现在,舅舅和舅妈说话,语气中虽然充满了感激,同时也带了一点距离感。
这种感觉,让张谦修心里有一些难受、失望。
吃过饭,张谦修和苏雨薇离开的时候,胡金松还给两人回了一个小红包,这是当地的规矩,你送一个红包过去,主人家就会回你一个小红包或者一小袋“礼”,袋子里装的都是瓜子、鸡蛋、水果、糖、饼干之类的;红包通常来说,都会比你送的小,现在这年代,里面装几毛钱也是有可能的,没有红包,就会用一张红纸包着。
当然,也有一种情况,那就是不受礼。比如,你送了一个一百的大红包去,在主人家吃过饭,主人家给了你一个一百以上的红包,那意思就是说,你这礼我不收,你下次办好事,我可能也不会去。
如果里面包的是九十左右,那就是主人家告诉你,你办酒宴我还会去,但不会送一百的大礼,只会跟大家一样,随个一般的红包;如果里面只有几块钱,那就是“受礼”。
当然,这是当地的一些风俗。
回到车上,张谦修拆开红包的时候,里面是八块八,苏雨薇也是一样。
“你不舒服?”苏雨薇见张谦修出来以后,脸色有些不好,担心的问道。
张谦修把红包里的钱收了起来,红包塞进副驾驶位的手套箱,说道:“没有,心里有些难受。”
“金松叔他们受礼了啊,你难受什么?”苏雨薇刚说完,似乎想到了什么:“你觉得金松叔他们太见外了?”
张谦修点头,略有感叹地说道:“你这眼睛还真厉害,这都能看出来。”
苏雨薇说道:“你不这表情,我也没看出来,你说你心里不舒服我就想到了,吃饭的时候,金松叔和春燕婶一直在说感谢的话,你一直在说不用这么客气,都是一家人。”
“我们来之前,你都好好的,红包也没有问题,你又没有不舒服,综合起来猜一下就能大概猜出来。”
“其实你完全没有必要这样的,他们其实还是把你当家人,只是你现在做的生意有一些大,对他们来说,似乎有一些遥远的。”
“不算其他的,就你那米店,一天能赚一千多,在开店之前,他们一年都赚不到一千,你一天的收入是他们一年的收入。”
“所以啊,你在他们眼中,也算是一个大人物。还有一点就是他们想和你处好关系,不想得罪你,以后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让你帮忙。”
“总而言之,你走得太快,原本跟你很熟的人,也会变得越来越陌生。”
张谦修转头看着苏雨薇:“你会不会?”
苏雨薇歪头笑道:“不会!你走得很快,那是你赚钱很快,我对钱,其实没那么多的要求,我自己赚得钱,就能养活我自己,还能过得不错,我也没想过要赚更多的钱。”
“换句话来说,你在某一条路走得很快,你所拥有的,又恰好是别人想要的、追求的,那些人才会尊敬你、害怕你。”
“如果你写文章的能力,一日千里,普通人不会因为你文章写得好而尊敬你,害怕你。只有你的文章变成了权利、变成了钱、变成了名声,变成别人所在乎的东西,人们才会尊敬你、害怕你。要不然你文章写得再好,也只是一张纸,在他们看来甚至是一张废纸。”
“其他的能力也一样,跑步速度、写音乐、画画等等,这些路你走得再快,走得再远,走得再高,别人都不会在乎你,只有这些东西跟钱、权、名搭上关系,他们才会在乎。”
张谦修轻轻一笑:“你跟我说这么多,我也不是听不懂,你的意思就是说,其实大家就是在乎权利和钱呗,这两样东西,你拥有的越多,别人就越尊敬你,至于其他的东西,你拥有的再多,不能变成钱和权利,那也都是狗屁。”
苏雨薇忽然感叹一声:“就是这样!梵高到死都穷困潦倒,还被人嫌弃,那时候他画画的成就已经很高了,谁会在乎他吗?”
“如果他活着的时候,他的画就能卖出天价,他也功成名就,就会有很多人去恭维他、讨好他。”
苏雨薇说到这,语气越来越迷茫:“你说,人追求的到底是什么?这个世界上,这么多行业,这么多选择,但凡跟钱、权、名脱离了关系,那就无人问津,甚至遭人唾弃,只要跟这三样东西扯上关系,之前被唾弃的东西,也会被捧上神坛。”
“难道人活着就只能追求这三样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