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人打招呼这类琐事本应该由随队的李家仆人去办，但那仆人早被吓得两腿发软，哪里还敢前去和差役交涉？

倒是李焕蠢蠢欲动，随时准备拔出剑来冲过去，张教头连忙拦住他，亲自前去招呼。

“各位差爷，鄙人张行远，阆中县三清乡李家护院，因家里小娘子被山匪刘黑子劫去，率同乡邻里前来搭救，望各位差爷行个方便。”

说完从兜里掏出一把钱来，放在为首的差役的手上：“区区几个钱财，不成敬意，给差爷们填碗茶水罢了。”

差役们见来的这四十几号人不是匪贼，只是一些路过的乡民而已，顿时有了底气。

为首的差役掂了掂手里的钱，揣进胸前后，冷哼一声：“想用几个破钱就把兄弟们给打发了？我怎么知道你们是乡人，还是匪贼？”

“有公验为证，请差爷们查看。”张教头把他的公验恭恭敬敬地端过来。

为首的差役接过来后，却看也没看就扔到地上：“公验能说明什么？我看你们就是流窜的匪贼，不知道从哪里盗来的公验，想拿来蒙混我们。”

张教头面色微改，这些差役也太贪心了，他们黑白颠倒，无非是想索要更多的钱财。

身后的李焕却再也忍不了了，拔剑出鞘，上前喝道：“我看你们才是匪贼！拦路索要钱财，这难道不是匪贼的行径吗？”

张教头大惊失色，历来只有官欺民，哪有民跟官斗的道理，这些差役可都是官府的人，一旦触怒了他们，后果不堪设想，连忙呵斥：“二郎，不得胡闹！”

然而已经晚了。

“奶奶的！这些直娘贼竟要弑杀官差，兄弟们还等什么，还不快随我把这伙反贼拿下，带回衙门里邀功。”为首的差役急忙招呼其他差役围了过来。

其实不用他吩咐，其他差役早就扑过来了，他们此次出县城本就是出来打秋风的，眼前来了一路肥羊，岂有不宰的道理。

只是这路肥羊人数既众，又都持有武器，他们才没有第一时间动手，偶尔吼叫几声：“你们是要拒捕吗？快把武器放下。”

两路人马一时僵持住了。

没想到倒是三清乡的乡民先动手了，他们太紧张了，又是第一次看见明晃晃的大刀在自己的眼皮子下晃动，有一个乡民实在没能绷住，一抖索，手里的长枪就刺了出去。

他这一枪显然是刺不中人的，但却成了整个事件的导火索。

还没等他抖成麻花的枪头完全刺出去，他对面的差役也很紧张，但可比这些乡民有经验得多，反手一刀就精准地砍了回去。

“啊——”足足半秒之后，那名被砍中大腿的乡民才痛声哀嚎起来。

“大家伙跟他们拼了！”乡民中也不乏血气方刚之人，嚎叫着开始了反击。

一场大混战不可避免的爆发了。

混战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差役们只是想出来打点秋风，欺负下没有还手能力的普通乡民，可没想真跟这伙“暴民”拼个你死我活。眼见场上死了人，就丢下几句“你们胆敢造反！”“有种呆着别跑！”之类的话，急匆匆地朝县城逃了回去。

场上绝大部分乡民并没有参战，一开始就扔掉了武器，蹲在地上捂着眼睛痛哭。

而那几个参战了的则杀红了眼，也看不见差役们已经离开了，还在原地不断刺杀，口中一个劲地喊道：“杀！”“杀！”

直到张教头连吼了几声他们才清醒过来，死了一般待在原地。

清理战果，除张教头、李焕和李家仆人外四十一名乡民，有六人倒在血泊里，其中四人已经断了气。

差役一人未死，只有一人受了伤，跑不动路，被同伴扔在了原地。

“怎么办？”

还来不得考虑伤亡的事，得先考虑如何处置那名受伤的差役。

看了一眼倒在血水里的几名乡民，张教头走上前去，也不顾那名差役连声求饶，一枪准确地刺穿了他的咽喉，将枪头拔出来后道：“让他给死去的兄弟们陪葬。”

这时，刘三兴奋地凑在吕兵耳根边道：“那狗差役是我刺伤的。”

吕兵刚才也看见了，夸赞道：“你干得不错！”

这句夸赞吕兵是由心而发。

现在大家伙都被突如其来的混战给吓傻了，又想到刺杀官差后的严重后果而惴惴不安，只有刘三这小子浑不在意，反倒是满心兴奋，足以说明他天生就是长反骨的，是个在乱世里刀口上讨日子的好手。

这一场莫名其妙的混战打乱了整个队伍的行程，大家伙都傻了，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张教头拍板决定，既然大家伙出来是去山里救人的，就不能半途而废，至于杀了官差会怎么样，等到把人救出来后再说吧。

刚才的杀人无形中增添了张教头的威望，所以竟没有人反对他的决定。

不过张教头还是尊重了大家的意愿，如果不愿意继续去匪寨里救人，也可以现在就回去。

十来个已经被吓破了胆的乡民实在不敢再往前走了，就提出了要回家，得到张教头的允许后，抬着四具尸体和两名伤员就往回走了。李家的仆人也跟着他们一道回去。

吕兵趁机也提出了回乡的请求。

他当然不是真的回去，而是要脱离大部队单独行动。

他打一开始就没准备跟大家伙一起行动，他不信任这群人，更不会跟不信任的人一起上战场。

连吕兵也要脱离队伍，张教头眼角使劲抽动了两下，语气里竟有些伤感：“你……也要回去吗？”

他早认定了吕兵同这群乡野村民不一样，身上处处散发出久战沙场之人才有的镇定和自信，包括刚才的混战，虽然吕兵没有出手，但至始至终没有丝毫慌乱，而且原地随意摆出来的姿势就足以震慑人。

他是真的希望在同凶悍的山匪交手时，身边能有吕兵这样可靠的人。

吕兵面色不改，依旧肯定地答道：“嗯，我要回去。”

张教头黯然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刘三惊得张大了嘴，但在众人面前，他也不好说吕兵什么。

倒是李焕跳出来骂道：“懦夫！刚听你前来报名的时候，院里的婢女们都轻视你，说你是个癞皮，干活不出力，整天只知道偷嘴，我还不信，替你教训了她们。现在看来她们没有说错，你就是个癞皮汉，是个懦夫！半途逃跑的胆小贼！”

吕兵知道李焕心直口快，并没有恶意，所以也没跟他计较，只是拱了拱手道：“前路险恶，望小郎君保重。”

说完果断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