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内共有九人,杨轻,杨远爯,唐宗汉,宋推官,韩志铭等人都在,看来是归义都内部的一次高层会议。
至于他们在谈论什么,吕兵并不关心。
也没有人招呼他,仿佛他只是一名入帐待命的侍卫,吕兵也就随意找了个不惹人注意的角落带着,随意打量。
或许是进门前脱鞋一事造成的影响,吕兵无聊之际竟看向了帐内众人的大脚板,当然主要是看杨轻的脚,实在是那几个军中糙汉的脚没什么看头,与他们相比,杨轻脚上的足衣就干净得太多,纤细小巧的脚型也看得人心情舒畅,以至于她脚上绢白丝滑的足衣都有点圣洁的意味了……
感叹之余,吕兵也在心里检讨了一番,看异性的脚终究是不礼貌的。
让吕兵略感意外的是,屋里竟没有他想象中的满屋臭脚丫子味。
一来是帐内大厅极其开阔,面积得有上千个平方,而且帐篷毕竟是布料,免不了会透风透气。
二来,是这屋里的煤气味太重,几乎将其他味道全部盖住了。
吕兵也是现在才知道,原来唐朝人已经会使用煤来做燃料了。
这个发现不可为不重要,因为相比于木炭,煤能提供更高的温度,这对于冶炼钢铁来说极其关键。
这是后话。
眼下吕兵先发现了一个问题,这些人闷在屋里烤煤,就不担心煤气中毒吗?
他来这个时代近两个月了,也大概了解了唐朝人的一些特点,性情直爽,崇尚武力,好斗,身体素质都比较彪悍……但也没彪悍到吸了大量煤气不中毒的地步吧。
再看帐中央的煤炉中正燃烧的煤块,吕兵很快发现了问题所在,那些煤就是原始的煤矿,敲碎后直接就扔到炉子里烧……
这……唐朝人果然彪悍!
帐内众将议完事后起身离开。
吕兵的位置离门口不远,众将都看见了他。
他们中的大多数和吕兵不熟,也没跟他打招呼,只有韩志铭苦心专研黑火药后,对吕兵越发崇敬,再加上他进五神山前本是个行走江湖(招摇拐骗)的道士,八面玲珑脸皮厚,乐呵呵地跑上来和吕兵抱了个拳:“吕二哥!近来身体恢复得怎么样?”
吕兵依礼回道:“谢掌书记关心,已经好了。”
宋推官离得吕兵远远的,直直地出了门,但吕兵注意到他出门时心神不稳,差点被门槛绊了一下。
杨远爯路过吕兵身边时,有意斜眼睨视半刻,然后重重地从鼻子里哼出一声。
因为他看上了吕兵的望远镜,想用一百吊钱买过来,但被吕兵毫不客气地拒绝了。
在自己的军营里被人拒绝,这已经不是钱财的问题了,而是面子的问题,唐朝人极重面子,又尤其是杨远爯……看样子这个仇他会记很久。
“都头传我前来,何事?”众将离去后,吕兵朝帐中走了过去,问道。
杨轻盘腿坐在炉旁铺了褥子的地上,正对着支起的地图冥思,也得益于她超长的双腿,她以肘抵腿,手掌撑住下巴,就能保持这个姿势纹丝不动。
吕兵发声后,她挥了一下手,示意吕兵先等等,不要影响了她的思路。
墙上有一幅渝州四面地形图,吕兵进帐时就看见了。
是一张长宽均约一米的麻纸,以渝州城为中心,绘出了四面的山脉、河流、道路,其中两条道路用朱砂标红,应当是行进路线,某些地点被圈了起来……
如果这就是这个时代的军事地图的话,实在是太简陋了些,基本起不了太大作用。
倒是地图旁的沙盘更有趣些,虽然同样的简陋,用沙堆、方石、旗帜等简易地标识出的几个重要地点,但好歹生动形象不少。
杨轻想完了事,回过头来,见吕兵正对着沙盘观望,问道:“你可看出来什么?”
说实话,吕兵什么也没看出来,但这样回答显然不太礼貌,想了想道:“渝州四面山水险恶,陆路较少,易守难攻。”
“是啊。”杨轻附和了声,便转入正题:“明日我要去高都帅营内听命,你随我同行……充当我的侍卫。”
“嗯。”
杨轻奇道:“你不感到好奇吗,为什么我要带你前去?”
吕兵确实有过好奇,杨轻自有侍卫亲兵,军中人人俱听命于她,可亲信之人也不少,为何偏偏要带上他?
但他向来好奇心不强,而且他对杨轻保持着警惕,知道此人善于心计,不想被她牵着鼻子走,所以没问。
此时他回道:“你是都头,我只是你营中的一名士卒,况且我还亏欠你几十条性命,所以我想,我只需听令行事便是,不需要问明原因。”
“好吧。”
杨轻无奈地挥了挥手,示意吕兵可以退下了。
吕兵也打算告退了,可看见杨轻扬起的白净的手指上沾满了石黛留下的污渍,忍不住提醒了句:“都头该洗手了。”
杨轻明显楞了一下,看了看自己满手的黑泥,而后大笑起来:“你这人倒有点意思……”
她久在军旅中,也早习惯了军中的生活,整日考虑的都是生死的大事,哪里还有心情关心这等细屑琐事,即便她贴身的几名女性侍从,也从不会提醒她洗手、换衣等生活上的细节。
吕兵接着道:“都头要觉得洗手麻烦,此事解决起来也很简单。只需将石黛削成细木棍状,外套上竹板或木料,甚至再缠上一层绢布也可以……如此,手握着绢布下笔,既舒服,也不会脏手。嗯……好像也没有那么简单,都头可有兴趣听我接着说下去?”
“接着说。”杨轻明显来了兴趣。
“石黛一物取自山中,与普通石头不同,下笔如墨,可拿来直接书写,比毛笔便利。但石黛的问题在于,硬则色浅,色浓的又质地过软,不易使用。要想克服这个弊端,可在石黛中参杂少量的粘土,粘土能够提供硬度,而且不会冲淡石黛的颜色。将这两种材质混合后,再按我上述的方法削细,裹上木料,才是上好的书写利器……”
吕兵就差直接说出这东西在后世的名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