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渝州城后，只需对着城中心的方位走，这是一个简单的常识。古代城池内的官署衙门大多位于城正中心地带，有的城市还会在那里修筑一圈内墙。相应的，城内的有钱人家也往往住在城中心一带。

随着吕兵等人朝城内靠近，熟悉的厮杀声和哀嚎声又渐渐多了起来。

沿途所见均是尸体，或趴在地上背上插了根木棍，或头朝下跌进街边的臭水沟里，或被烧成了一团黑乎乎的焦炭，或干脆只剩了颗脑袋挂在房门梁上……

这些尸体大都穿着麻布衣物，显然都是城中平民。

吕兵等人实际上是走在满城的血水上，好在气温已经低于零度，这些血水一流出来便凝固成块了，倒不怎么乱流，只是有些打滑，和低头看时有些倒胃口。

偶尔也能看见一些士卒正在劫掠，兜里揣满了劫来的财物，一手提着满是血迹的大刀杀进杀出，另一只手里还拎着几颗人头，大概是准备拿去领功的。

黄四等人耐不住寂寞，路过几处明显已被抢过的商铺时，也忍不住钻进去洗掠一番。

吕兵没有参与这些抢劫，但也没有阻拦，说到底，这些人也算是共历生死的兄弟，他们拼了性命来攻打城池，为的不就是这一刻嘛……

但黄四等人什么也没有捞到，骂骂咧咧地退了出来：“前面的人太狠了，把屋里搜得跟地板一样干净，一点值钱的劳什子都没留下。”

也有士卒不甘心，互相鼓励道：“我们赶紧往城中心赶，那边都住的是有钱人，家里值钱的东西多，我们总能捡点漏……”

于是大家拉着吕兵加快了脚步。

路上还遇见了一批归义都的人，一个个已经抢得肚子前面滚圆，但仍不满足，说他们走偏了方向，抢的是不值钱的物件，和黄四等人一商量，两路人马汇合继续朝城内赶去。

后来又遇见了一队青卫营的人马，领头的是罗夫子的一个义子，占据了一个大院子，抓了几个妇女就摁在院子门口的石板上发泄兽欲。

“青卫营这帮狗东西！”有归义都士卒眼红地低骂了两句，“攻城的时候缩在后面，抢东西倒跑得比谁都快。”

更让他们眼红的是院子里有不少绫罗珠宝，就堆在地上，看得人格外眼红。

黄四朝四周偷瞄几眼后，同吕兵悄声商议：“郎君，干脆我们吃了这帮人。”

有士卒听见了，立即附议。

因为这所院子里的青卫营士卒只有不到二十人，而且他们的注意力正在那几名妇女身上，搂着裤腰带在后面排队……正是一个偷袭的好时机。

在这个当头死人是很正常的事，只要把这十来人全部杀死，不放走活口，便不会有人怀疑到他们身上来。

吕兵正在犹豫，他肯定不赞成这种黑吃黑的方法，可这帮人执意要干，他也拦不住，其实在炸掉城墙后，他们已经无需再听从吕兵的指挥……

正在这时，忽听得哒哒哒的马蹄声在街面上疾驰而来。

伴随着一阵阵喊叫声由远而近：“都帅有令，各部士卒立即回本部报道，任何人不得在街巷逗留，更不得烧杀抢掠。违令者，斩！”

黄四等人这才老实下来，只是嘴里连骂高仁厚“忘恩负义”不止。

青卫营等人却正在兴头上，后面脱裤子的人催促前面的人搞快点，哪里有空闲来理会高仁厚的什么将令。

马蹄声在院门前停下来，一行十来骑，马上领头之人指着院门的青卫营众人喝道：“立即住手，再行奸淫之事，一律按军法处置。”

“艹你大爷！”青卫营的显然没将什么军令放在眼里，依旧是该干嘛干嘛。

“军头，怎么办？”

有骑士询问。

领头之人抽出马槊，“不遵将令者，斩！”，一声喝令后，当先纵马上阶。

青卫营的人不可能是这十几名骑兵的对手，仓皇间又来不及组织起防御，被一阵冲杀，瞬间就死了一大半。

罗夫子的义子甚为凶悍，接连躲开马上的两次刺杀，急忙喊叫：“我是罗都统的义子，你们敢杀我？”

“凡违抗军令者，斩。”领头之人冰冷地回道。

“我要见我义父，到高仁厚面前说理去，我们帮他攻下了渝州城，他竟然要反杀功臣，凭什么？”

领头之人停止了冲杀，道：“要见高都帅也可以，先放下武器，再跟我去都帅那里领罪。”

“哈哈哈！老子手里这把刀砍了上百颗人头，你想要我放下刀？可以，先做我的刀下亡魂吧。”

罗夫子的义子话说得猖狂，但也看得清眼前的形势，凭他那些人不是这些骑兵的对手，于是朝门外的吕兵等人喊道：“归义都的兄弟们，同我一道杀了这帮忘恩负义的奸贼，这里的钱财和女人……我们各享一半。”

黄四等人看了看院内的珠宝，和石板上那些女人被撕破的衣服里露出白花花的肉，喉咙里发出咕的一声巨响，问吕兵：“郎君，怎么办？”

领头之人也回过头来，居高临下，冷冷地问向吕兵等人：“你们也打算和他们一样，违抗都帅的军令吗？”

“走吧，这里的事与我们无关。”

吕兵说完便离开了院子。

黄四等人恋恋不舍地朝院里又多看了两眼，最终还是跟着吕兵走了。

身后又是杀喊声和哀嚎声响成一片。

吕兵等人走出不久，身后的马蹄声就又响了起来，宣令声也再次响起：“都帅有令，各部士卒立即回本部报道，任何人不得在街巷逗留，更不得烧杀抢掠，违令者，斩……”

路过身边时，吕兵看见罗夫子义子的人头已经悬在马鞍上。

领头之人在吕兵等人身旁稍停了片刻，吓得那些怀揣抢掠之物的士卒们赶紧用手遮掩前胸，他又朝吕兵反复看了几眼后问道：“你是归义都的吕兵？”

“正是。”突然被认了出来，吕兵略感惊讶。

“你交好运了，高都帅刚在刺史衙门前宣布，此次攻下渝州城，论功你高居第一，赶紧去衙门那边领赏吧。”

“多些将军通告。”

“我不是将军，我叫华洪，都帅帐下一名小卒罢了，倒是今日有幸瞻仰‘破城英雄’的真容，华洪甚感荣幸。”

见对方谈吐不俗，话也说得客气，吕兵也客气地点了点头：“华兄过誉了！”

“后会有期。”

华洪抱拳后，纵马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