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再同情下人遭遇、再具有平等观念的古人,也不可能领会到现代的“民主”“平等”等理念的真正内核。
在古人的观念里,官就是官,民就是民,绝不可等而论之。
明白过来的吕兵放弃了争论,暂时抛下军规一事,给李焕布置了新的任务:“你造一个簿子,类似于花名册那种,但比花名册内容更详细。我要将弩弓队内的每一名士卒姓名登在上面,包括年龄、籍贯、平时表现等等,主要记录他们在作战中的表现。”
“好,我知道了。”
李焕其实心里困惑,有必要对一名士卒做如此详细的记录嘛?但他也体会到了吕兵思想里的种种奇异之处,所以不再多问,照吕兵的要求应了下来。
“辛苦了。”吕兵交待完,便又思索起军规的事来。
有了方才同李焕争执的过程,他反倒更清晰了方向,心里已大致了然。
次日卯时,鼓声准时擂响,而所有士卒都在一通鼓响结束前达到校场,吕兵很满意。
李焕也赶到了校场一起集合,尽管吕兵告诉过他不用参加训练,但他却放下不自己成为一名士卒、甚至将军的执念。
而当他看到所有士卒准时到场,没有一个人敢拖延片刻,到场后立即站成方方正正的整齐队列,军纪肃然,更无一人敢私自发声,心里颇有一阵震撼。
第二天的训练内容和第一天相同,依旧是基础的队列练习,只是要求的整顿队形的时间更短,只有半刻钟。
所有士卒都在努力完成这个目标,因为他们太眼馋中午多加的那一顿餐饭了,酸疼的手臂又惧怕着不能按时完成后的俯卧撑。
一天下来,却没有任何一支分队能够按时完成、又不被吕兵挑出任何细节问题来,所以也就没有士卒能吃上午餐,倒是俯卧撑又做了不少,许多士卒做到最后就趴在地上,需要旁人搀扶才能站起来。
包括昨天曾一度能在半刻钟内完成的甲分队。
他们也不清楚问题所在,为何训练时间越长,反倒退步了?只有埋怨新上任的分队正能力不足,或咒骂那些出了问题的个别士卒……
吕兵把这些看在眼里,却并不上前干涉。
他必须要让他的士卒们学会自己解决内部问题。
而且他代表着权威,一旦干涉,就必须得形成一个最终处决。
他可不想在这些含糊不清、职责不明的问题上消耗自己的权威。
第三天依然重复头两天的训练内容,尽管士卒们未能完成昨日的训练,但吕兵却继续缩短整队时间,由半刻钟降为5分钟。
5分钟这个时间概念古人并不知道,于是吕兵以鼓声为号,鼓停则集合时间止。大家听了一遍后就知道了,比半刻钟的时间还要短。
李焕忍不住在吕兵耳边质疑道:“昨日以半刻为限,他们均未能完成,今日你又缩短了时辰期限,他们更不可能完成了……为何不循序图进,偏要一味求快,定一个大家不可能完成的目标呢?”
训练的结果却令李焕大惊一跳,竟有甲、丙两支分队在5分钟内完成了队形整顿,且让人挑不出任何问题来。
这两支分队60人都吃上了多加的午餐。
“这……这是为何?”李焕实在是无法理解这种变化。
“训练并不一定要循序图进。”
吕兵也只能解释到这里。
他总不能对着李焕说,人掌握某项技能的过程,并不是按预设的线性递进的过程,而是一个量变到质变的过程。在量变的过程中,有时会出现反复训练却暂时退步的反常现象,但一定得坚持下去。而质变的突飞猛进在何时到来,没人能料定,但它一定会到来。
李焕不可能听懂这个道理,吕兵也没有必要对他解释。
他是这支队伍的最高长官,他不需要对任何人做出解释,他只需要带领他们在正确的道路上前进。
当他们真的向前迈出一步后,他们自然会感激并信服他的领导,比说任何解释的话都更具说服力。
到了第四天,吕兵停止了基础的队形练习,因为5分钟已是这些古代士卒此时的极限,再训练下去收效不大,于是改为了行进间的队列练习。
要求依然是,整齐划一。
行进间的队形练习需要吕兵引用一些现代训练术语,因为这个时代的训练口号有限,局限于“起”“坐”“蹲”“伏”等简单易懂的词语,而行进时,就只有“走”和“止”,分别告诉士卒们什么时候开始走路和什么时候停止行军,在行进的过程中却没有口令约束,极容易导致混乱。
这个问题必须得解决掉。
而解决起来也很简单,吕兵告诉他们喊“左”则迈出左脚,“右”则指的是右脚,于是行进时也有了口号,就是“左、右,左、右……”
不止是分队正或其他传令官喊,士卒们自己行军时也得喊出来。
迈左脚时就喊“左”,迈右脚时就喊“右”。
既可以以声音带动步伐,协调他们行进时的队形,同时也可以彰显军威,提振士气。
具体训练过程,是先原地喊“左、右”,掌握好节奏,保证所有士卒异口同声后,再结合腿部动作,一边喊、一边原地行军。
最后再走出去。
如果说原地演练队形的难度指数为1,那么行进间的队形演练难度指数至少也是10,其练出来的效果也就可见一般。
吕兵充分考虑到了古人和现代人之间思维和行为习惯上的差距,因而保持了最高的耐心,反复地一遍又一遍的练习,一遍又一遍地指出他们的问题所在……
一直练习到下午,却依旧进展缓慢。
终于有士卒忍耐不住了,接连四天的枯燥无味的队形练习反复折磨着他的耐心,而不断失败的行进间演习和随之而来的惩罚又加剧了心里的负面情绪……
这名士卒大声喊道:“报告!”
“讲!”
“我们早听说了吕队头有过人的能耐,绝非常人,所以舍了原来的队伍,特地前来投效吕队头。但我想问,既然我们是弩弓队,将来要凭着弩箭杀敌,可为何我没至今也没见到弩弓的影子,反倒整日来练习队形?”
吕兵明白了他的意思,问:“你可是对队形训练不满意?”
那名士卒也是胆大之人,想也不想就大声答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