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堂内炉火渐旺,门外间或一阵凉风吹进来,非但不让人觉着寒意,反倒能令神志清醒。
吕兵认真听完杨轻对前线战事的讲解后,也深有感触,叹道:“高都帅确是不可多得的良将。”
没想到杨轻却突然向吕兵发问:“若是让吕二哥统兵前往,除了高都帅的破贼之法,吕二哥可有其他办法?”
吕兵楞了半晌,摇头回道:“我既未统率过千军万马,也想象不出该如何布阵破贼。”
吕兵说的是心里话。
他成长在现代军队中,所熟知的也只是现代战场、演习中的攻防之法,和古代的战场环境相去太远。
最核心的一点,就是武器装备和信息技术上的区别。
现代战争,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就是物质技术的比拼,谁掌握了更先进的武器装备、信息技术,谁就握有了战场上的主动权,不会留给想象和奇迹任何空间,所以现代军人吕兵从不关注战术推演或战术设想之类。
他只会努力地收集敌方的一切情报,再根据这些情报来做出当下最正确的选择。
换句话说,他缺乏古代将领们丰富的想象和构思能力。
不过吕兵也知道杨轻既然有此一问,心中肯定有了更好的破敌之法,顿感好奇,问道:“若换做都头领兵前去,当如何破贼?”
“吕二哥算得倒精,明明是我在问你,你藏拙不说,反倒问起我来了……好吧,我确实另有一个计谋,吕二哥若不嫌弃,也可听上一听。”
杨轻爽快地将她的计谋说了出来:“若我领兵前去,只会分出小股军队监视江岸贼兵,集精锐主力直扑夔州城下,先将夔州拿下,贼兵自破矣,根本无需与他们在江岸边对阵。
“因为韩、屈二人和他们的部众毕竟不是山匪,多是峡路各州本地军士,压根不可能在山里长久待下去,再听闻最后的夔州城也被攻下,峡路各州全部沦陷,军心必定涣散……到了那时,只用坐在夔州城里等他们自己把韩、屈二人的头颅献来便是。”
没有足够的情报来做判断的依据,吕兵无法比对出两种策略的优劣,但他能看出来杨轻的战术里有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顺口问了出来:“若夔州城一时无法攻克,岂不是陷入了贼兵的前后夹击之中。”
杨轻十分自信地摆了摆手:“贼兵既然能连丢三城,连败之余,又焉能守得住孤城夔州?若真可据夔州而守,他们又何苦要将精兵粮草屯至山上?他们想避免在夔州遭遇,我们就偏逼着他们在夔州城下决战……”
听到这里,吕兵不得不承认,杨轻的设想应该是正确的。
“吕二哥请看。”杨轻的设想还未结束,她提了根细棍指着地图上的夔州,道,“这是夔州四面的地势,西高东低,江水流至此处也因地势两岸变窄而变得湍急起来,顺流而下易,溯流而上则是极为艰难……这些都可得出一个结论,夔州就是一道门户,妄想从荆南攻进来只能是徒耗心力,但要从江水上游俯攻,却并不是难事。”
放下手中的细木棍后,杨轻的眼睛仍然盯在地图上,感慨道:“天下未乱蜀先乱,天下已平蜀未平,蜀地可真是割据称王的好地方啊!北有剑门天险,东有峡江与世隔绝,且这两地都有一个相同的特点,从外面攻进来难于登天,而从里面攻出去却极为便利,因而只会握在蜀人手里,丝毫不用担心外人因控制天险而被困死住蜀地不得外出……”
跟杨轻这样的聪明人待在一起,太笨了显然不行。
吕兵现在就不得不多想,杨轻突然说出“割据称王”这类敏感的词语,其意图究竟何在……
还没等吕兵想出来,大姐进来通报,杨远爯邀杨轻一起去查点即将运往夔州的粮草,吕兵只得先行告退。
…………
回到城外军营后,吕兵面临到了一个突发情况。
有七名原归义都士卒,早在都内见识过吕兵的本领和杨轻对他的赏识,加上弓弩手在军中地位高,所以报名加入到了弩弓队。
他们原是抱着跟吕兵发财享福的观念来的,可来了之后,只有一天接一天的枯燥训练,而且队内的生活太“健康”了,别说像以前那样随时出营去找乐子,就连赌瘾犯了,偶尔想找些人玩会骰子,还没等吕兵或李焕查下来,早有同分队的士卒站出来严肃地批评他们……
这七人傻眼了,这还是他们所熟悉的军旅生活吗?
好不容易放了一天假,回到城内,再看看原来的老伙计们吃喝嫖赌样样照旧,日子过得比以前更潇洒,他们觉得这才是人应该过的日子,说什么都不肯再回弩弓队了。
但他们也害怕,知道自己是当了逃兵,一旦被抓住,轻则?字,重则砍头。
而且吕兵要抓住他们可太容易了,于是忙着在城内四散活动,找人去吕兵那里说情……
李焕将上述情况汇报给吕兵后,犹自愤恨不平:“简直反了!你快发话,我这就领人去把他们抓回来,我就不信有人敢包庇他们……等把他们抓回来,决不能轻饶了他们!”
李焕故意将语气用得十分严厉,实在是想用这样的方式来平息吕兵的怒气,想保下这起名逃兵的脑袋。毕竟这七人已经训练过一段时间,杀了太可惜了。
他一贯都不主张轻易杀人。
而他的担忧也并不多余,实在是军中处理逃兵的方式太过严厉,几乎都是清一色的砍头,并要悬尸示众。
就比如说隔壁的青卫营,前段时间攻打渝州城时,几名士卒逃跑被抓了回来,罗夫子的做法是,把逃跑的士卒绑在木桩上,然后让营内所有士卒依次朝他们的身上捅了一刀。
足足捅够了一千多刀,惨叫声持续了一个时辰不止……
据说这种做法大有好处,既惩罚了逃跑的士卒,更让营内其他士卒充分了解到逃跑的下场。
李焕当时就在外围围观,亲眼见证了整个施刑过程。
说起来,归义都已经算是对部下士卒较宽松的了,逃兵抓回来后也只是“笞三十”,可能跟这支部队的出身有关,而两位都头也都不是嗜杀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