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兵皱起了眉头：“归义都内将星云集，吕某能够忝列其位，已十分侥幸，何来甘居人下一说？请韩军使慎言。”

他跟归义都内部关系如何，应当如何处理，他自己心里清楚，也轮不到韩琪一个外人来指手画脚。

况且韩琪究竟打的什么算盘，他不清楚，但绝对没有表面说得那么冠冕堂皇。

不可轻信别人的话，这是在这个时代里生存下去的法则之一。

尤其是那些所谓“为你考虑”的话。

“哈哈哈！”

韩琪大笑着表示他并不相信吕兵的话，同时也是掩盖被吕兵反怼回来的尴尬。

不过他并不介意吕兵的强硬态度，似乎也没有觉察到吕兵神色间不耐烦，进一步调侃道：

“小兄弟你……是不是看上了杨轻那丫头的美色，才心甘情愿拜倒在她裙下，甘愿委屈自己？小兄弟莫要害羞，大丈夫当三妻五妾，喜欢美女能有什么过错？杨轻虽然整日里男子装扮，也缺少了点娘们的味道，但绝对是个美人胚子，小兄弟眼光不错啊。要美女不要江山，小兄弟真英雄也，哈哈哈！……”

“请韩军使自重！”

吕兵再也忍受不了，警告一言后，“驾！”驱马远离了韩琪。

可韩琪丝毫不气恼，依旧在身后不屈不饶地喊道：“小兄弟若真有此意，可与哥哥我明言，我大小也算得杨轻的长辈，可替你向她求亲，保管她不会拒绝……”

吕兵着实不明白，韩琪并非轻薄之人，也绝不是头脑简单的家伙，可为何要跟他说这些无聊的话，而且言辞间对杨轻十分轻视……

救援高仁厚主营的中途，经过青卫营的营寨。

只见营寨四面灯火大张，辕门紧闭，壁垒上满是披甲持戈的兵丁，戒备森严。

和吕兵料想的一致。

有趣的是，韩琪并没有派人去招呼青卫营一道北上，而是率队马不停蹄地绕了过去，直接无视了青卫营的存在。

再联系到他曾主动招呼归义都同行……

这明显是在向吕兵传递一个信号，如果归义都真要和青卫营决裂，他和黄头军会选择支持归义都。

吕兵收到了这个信号。

但他同样不会轻易相信。谁知道韩琪不是在用这种方式怂恿归义都向青卫营开战，而黄头军就可以居中获利？

来到高仁厚主营时，这里的战斗已进入尾声，偷袭的东川军又重新消失在夜色里，城内的守军也已经退回城去。

敌军精心策划、声势浩大的夜袭最终被击退了。

不过代价也显而易见。城外十二座军营中，主营的规模最大、器械最众、兵力最盛，如今却满目疮痍，焦烟处处。

四面壁垒已经被毁坏大半，有的已然坍塌，有的还在烈火中焚烧，与那些壁垒一同毁坏和燃烧的是遍地的尸体。从服饰上可以辨出，大部分是高仁厚营中的军士……

“这一仗着实不小，不知道我们的高都帅还能不能撑得住……”

韩琪和吕兵正在感叹军队的伤亡，忽听得一队马蹄声直闯了进来，原来是牙内指挥使高珂刚追击完流寇后归来。

来到二人面前，高牙内就着满脸的黑烟和血水，冷眼怒视：

“你们来得可真及时！东川军偷袭我父帅的营垒整两个时辰，我们奋力血战时，不见你们的踪影，现在敌军已被我们杀退，你们还来干什么？还要来趁火打劫嘛！”

“驾！”说完带着他的飞鹤部呼啸而去。

韩琪依旧不恼，目送高珂远去后，对着吕兵调侃道：“太子爷就是这个脾气，我们不跟他一般见识。”

高珂本是高仁厚最依重的儿子，又性情火爆，黄头军和青卫营等部私下里便拿“太子爷”来戏称他，归义都中也有不少人这样称呼。

不过吕兵觉得，高牙内虽然脾气冲了点，但他的话说得却没有毛病。

在高仁厚面临生死存亡的艰难时刻，其余各部均见死不救，确实太令人寒心了。

归义都是因为自身遭遇袭击，无暇救援。

青卫营不提也罢，正忙着偷袭归义都，搞内斗，帮倒忙。

可黄头军呢？

黄头军的两座营寨紧挨着杨茂言的西川军营，在正西方向，距高仁厚的北面大营可比高牙内设在西南方向的营寨近多了。高牙内第一时间就率部赶来主营，并厮杀至今，可黄头军直至战斗结束，又沿着归义都的军营方向绕了一个大圈，才姗姗来迟……

进辕门，远远可见高仁厚正端坐在正中高台上的中军帐前，在一片旗帜和火把的簇拥下，十分显眼。

而他岿然不动的身形与周围慌乱的景象形成鲜明对照。

高仁厚还活着……

吕兵心里深感安慰，因为仅从个人情感上来讲，他对这员老将军颇有好感。

韩琪则似乎想到了其他方面，摇头一叹：“有勇有谋，高都帅真乃帅才也！”

从带路的侍卫嘴里，吕兵也得知了方才的情形。

当正面和侧方两路东川大军骤然突袭，军营内动荡不堪时，高仁厚没有选择躲避，或是趁乱逃亡，而是下令士卒打开辕门，自己则甘冒危险端坐在营内最显眼的地方，让营内所有士卒都能看见他临危不惧的身影，从而迅速稳定住了军心，也才有了他的将士们奋勇抗敌，从而化解了这场灭顶之灾。

但吕兵也不得不感叹，在夜袭战中，但凡有人能冲到高仁厚百步内距离并朝他射上一箭，或趁着夜色和混乱混到他身边再来上一刀……高仁厚能活下来，运气也着实不错。

吕兵扪心自问，向来行事谨慎的他，可能缺少的正是高仁厚的这份胆气吧。

但吕兵大概率是改不了他这个谨慎的毛病了。

要知道他可是从现代战争环境中穿越而来的，在现代战争和现代武器面前，一个人会像一条狗那样毫无价值地死去。充分见识过现代战争和武器的威力后，他又怎能不万分小心。

高牙内步至高仁厚耳边低语了两句后，高仁厚端直的身体才放松下来，随后准备自己站起来回到帐内去……

最后还是在高牙内的搀扶才能站立起来。

这时大家才看清，高仁厚已经满头白发，步履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