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子慕突然对着后面的骆知说话,骆川及骆清河皆是心中警铃作响。
周围人看好戏的心情更甚了,这骆二爷不喝酒,诺大的兰城,谁人不知晓,这会儿季大少送杯酒上去,明摆着找不快。
季家地位近两年隐隐有超越骆家以及林家的趋势,这会儿,谁人敢拒绝季子慕递过去的酒?
可偏偏就是有这样一个人,不仅拒绝,还撕开了季子慕面上的善意。
只见一直沉默寡言的骆清河接过那杯酒,转过头递给旁边的小骆知,勾唇轻笑,“阿知,帮哥哥倒了。”
骆清河的这句话,震惊了宴会厅来往宴客,这可真是半分薄面都不给...
这时,他们才猛然想起,因为近几年,骆氏由骆川接手,骆清河淡出这类商会的场合太久,以至于他们都差点忘了,这位看似温润毫无杀伤力的爷曾有过的人尽皆知的“丰功伟绩”,那杀伐果断的行为作风令这兰城多少根底深厚的世家又掐媚又敬畏。
这季家大少与骆川现在也不及当年初出茅庐的骆清河半分。
想起这位爷温润下的真容,那些本来围观的人群渐渐散去...
骆家和季家都不是好招惹的,更别提哪位看似已经一身轻,闲云野鹤的骆二爷了,你看人骆川仍旧对其的态度,便能知这位爷私底下的势力手段定然比之从前还要更甚。
这会儿还去围观看好戏,不就是上赶着送人头?
骆知看着那杯酒,抬眸看向季子慕,见他对自己笑笑,又看向骆清河,见他也对自己笑笑,再看向大哥骆川,那眼里似乎还有鼓励。
骆知眨眨懵懂的双眼,大家都在笑,那事情就好办了嘛。
她接过那杯酒,小跑到角落边的茶水车,哗啦啦的全给倒了,又小跑回来,把酒杯还给了骆清河。
白嫩嫩的小脸蛋上挂着两个清浅的小梨涡,乖巧可爱。
骆清河抬手揉了一下她的小脑袋,“阿知真乖。”
季子慕面上笑意温浅,指尖紧紧捏着手上的酒杯,旁边的助理生怕他将酒杯捏碎了连忙上前接过。
“传闻中,骆二爷的表里不一,季某今日领教了。”
骆清河指尖勾弄着旁边小姑娘的一缕发丝,眸光慵懒望向季子慕,“季先生的无耻,骆某今日也领教了。”
一场没有硝烟的争斗仿佛正式拉开了序幕。
季子慕离开前从助理手中接过一个粉色的礼品盒用袋子装着,越过骆川与骆清河走向骆知,蹲下与她平时。
骆知眸光微亮,不明所以,手里就被塞进一个袋子。
“你最喜欢吃的糖点,今天经过时想着你大约很久没吃到了,就买了。”
季子慕说这话时,手扯着骆知的一缕发梢拍了拍,像是在拍掉什么灰尘之类的骆清河眸光一沉。
骆知打开袋子,透明的包装礼盒里装着两块精致的糖点,确实是她之前最喜欢吃的。
骆知笑了,“谢谢子慕哥哥。”
季子慕笑意直达眼底,手轻轻揽了揽小女孩的后脑勺,“过得不开心还是委屈了,和哥哥说,哥哥来接你走。”
骆知不假思索地点点脑袋,就想着早点回家吃糖点,小梨涡圆圆浅浅招人喜欢。
“嗯嗯。”
那双水眸像是缀满了满天流星,足以可见骆知对季子慕的喜爱。
这一刻,骆川和骆清河深刻意识到,如果不让骆知知道季子慕从前做过的事,迟早会被季子慕的花言巧语的行径再一次哄骗了去。
可骆知刚回骆家,和他们都尚未熟络,而季子慕确实是三年前救了骆知一命,这三年更是和骆知朝夕相处,这时候要是去同她讲那些季家和骆家之间的恩怨情仇,只会适得其反,反而会使骆知对他们产生怀疑与诫心。
唯一的办法,就是让骆知恢复记忆,自己想起来。
为此,骆川和骆清河当夜商量,为骆知安排全面的体检。
...
次日,天刚亮,骆知醒来不久还未吃早餐,就被骆清河带去了医院。
一看见医院,小骆知就下意识有些恐惧,等待的过程中小手捏着一角轻轻晃了晃骆清河的衣摆,“哥哥,我不吃药...”
小模样看起来就好像随时都要掉几颗金豆豆一般,小脸煞白煞白的。
骆清河心微微一疼,按着骆知的小手扣在掌心中,“别怕,我们不吃药,就是陪哥哥做个检查。”
听到“检查”两字,骆知的脑海里飞快略过一副,她浑身插满管子躺在手术台上任人宰割的画面,脸色更白了,她费力想要抽回手,开始挣脱,“我不要!”
“我不要检查...”
季子慕是坏人,骆清河也都是坏人,就是想骗她吃药!
骆清河没有想到她会这么抗拒检查,以前都不会如此的,他眉心微蹙,耐心地问,“阿知,你为什么不想做检查?是怕什么吗?”
“跟哥哥讲讲好吗?”
骆知紧紧咬着苍白的嘴唇。
季子慕之前时不时都要带着她去做一次检查...
“做检查都要一大堆的管子插在身上,好疼好可怕的。”
骆知越说声音越像是想起之前做检查的经历时的感觉,湿漉漉的眼睛里蓄满了泪光与恐惧。
骆清河的手紧紧抠在轮椅把手上,季子慕...到底给骆知做了什么检查,才让她对吃药对检查都这么恐惧。
旁边的言宣也是怔在了那,他是第一次看见骆小姐这么害怕的模样,只有在经历了难以忍受的事情,才会产生抵抗心理。
想起季子慕那些人一直想做的研究以及和十年前有关的项目,骆清河眸光冷冽,“言宣,查。”
这事必须彻查,查个明明白白。
他对季子慕所谓救骆知的事情本就存疑。
人都已经到了医院,骆清河不可能救这么把骆知带回,检查是必须要做的,否则无法确认骆知身体到底出现了什么状况。
便会一直受到季子慕的影响。
言宣离开后,骆清河牵着骆知的手放在唇边,“阿知,哥哥也怕做检查,可是哥哥要是不做检查就会生病...”
“你陪哥哥一起好不好?”
“有你陪哥哥一起做检查,哥哥就不会怕,也不会生病了。”
骆清河耐心地劝着。
骆知小脸纠结,另一只小手紧紧攥着裙摆。
她真的不想,可是骆清河这么一说,她就不由自主想到他生病吐血的样子,心里又是一抽一抽的直发疼。
见骆知还在纠结犹豫着,骆清河素手抵唇轻咳了两声,那只近乎病态冷白的手染上一抹鲜红,令人触目心惊。
骆知急了,连忙伸出小手去拍面前男人的后背,妥协道,“好...我陪你一起就是了。”
得到骆知的同意,骆清河扯唇淡笑,拿过手帕轻轻擦去唇边的血迹。
他便知道,无论过了多久,他的小阿知永远都会妥协于自己这一招,没有例外。
检查是全方面的,前期有骆清河跟着,骆知还不心慌,可到后面,骆清河没法跟着进去了,骆知就开始慌了,对医生的各种嘱咐和规劝都产生骆逆反心理。
她的极度不配合引得医生一阵头疼,无奈,只能去将方才一直陪着这孩子的家长找来陪同。
“先看着她,我去领人。”
“好。”
检查室里,只剩下骆知和一个在摆弄资料和电脑的小护士。
骆知探头探脑,确定没有其他人后,悄悄弯着小身子,从检查室门口溜了出去,小跑离开,一直跑,最后确认安全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喘气,“呼...呼...”
骆清河要生病就生病吧,吐血就吐血吧,她才不管咧!
那些仪器太吓人了,还有那个医生,凶神恶煞的,好可怕,感觉就跟扛着个大刀要把自己切八块似的。
突然,后面传来了声响,吓了骆知一跳,差点跳了起来。
她转过身子去看,洁白的墙边靠着一个穿着病服的年轻男子,一双美若流萤的眼睛,眸光此刻却犹如一潭死水,惊不起任何波澜,面上似有绝望与哀切...
那男子的手撑在地上,一边往墙上探索要站起来。
骆知心惊,这个人...他看不见吗?
好可怜...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骆知连忙躲到走廊拐角处,悄悄探出个小脑袋观察着。
跑过来的,是她认识的人谢长如。
只见谢长如扶起地上的男子,一步一步带着他走,一边絮絮叨叨,“想上厕所跟我说一声就是了,病房里就有洗手间,至于自己乱跑,还跑到外头来么?”
男子面色一僵,默不作声。
“害羞什么,你昏迷这几天,身子都是我替你擦的,该看的不该看的,我早就都看光了。”
谢长如一脸的无所畏,心想,这看起来瘦瘦的,脱掉衣服是真有料啊。
这画,她都画了好几幅了,就是差最后的那个部位没画了。
想着,她目光落在了男子身下,略作思索。
谢长如的大胆之言,男子似若无睹,可若是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耳朵都染了一层充血的红,耳垂像是随时要滴血似的。
这个女的,太...大胆大了。
骆知眨眨眼,好奇地猜测着,这个男的是谢长如的男朋友吗?
看起来就感觉是一对啊...
正当骆知在小八卦的时候,后面悄无声息站了个人,“找到你了。”
骆知身子一僵,转过头去看,自己后面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个医生,看起来是个男的,梳着个长长的大背头,不像其他医生那样干练,胡子拉碴的,一看就很不靠谱。
骆知拔腿就要跑,那人却早有准备,长手一伸,一把揪住了骆知的后衣领子拎了起来。
骆知的小短腿悬在半空晃啊晃,小身子扭啊扭的都挣脱不开来。
男子提着她,眼中似有嫌弃,“还想跑,真是太矮了...”
骆知一听,当下就急了,嘴一撅,眼睛一瞪,“你还丑呢!你好丑,放开我,我不跟怪叔叔玩!”
这话一出,男子额角青筋暴跳,像是在忍着要暴打调皮不听话的顽皮孩子一顿的冲动,“我堂堂兰大前前...前校草,你居然说我长得丑?”
他拎着骆知,长腿一迈,往楼上那边的休息室走去。
休息室里,等候已久的沈乐看见骆知是被拎进来的,大大的眼睛湿漉漉的,着实可怜,心都软了一滩水,“韩亦,你太粗暴了,就不能让她走过来,抱过来吗?”
这么拎着,把人脖子都勒红了。
韩亦语噎,直接把骆知扔到休息室柔软的床上,“我粗暴?!”
“你是没听见,她刚刚骂我丑!还说我是怪叔叔!”
老子没打她屁股都算温柔了。
这小师妹变成小孩模样又外带失忆,就跟普通的小孩是一个性质了,但是,却一点也不乖。
沈乐轻轻揉了揉骆知白皙带着微红的脖子,又瞥了韩亦一眼,那眼神,似乎在说:难道你觉得自己现在这样很帅吗?
韩亦大受打击,拿着文件夹走了出去,“5分钟,我回来把她送回去,骆清河那边在找了。”
“好。”
骆知可不傻,这人昨天在骆川的生日宴会出现过,昨天就一直盯着自己看,和另外一个人还送了东西给骆川,那镯子现在就在自己手腕上,显然这个人不是坏人,应该是有什么话想和自己说。
她没再挣扎,乖巧地坐着,等待着沈乐即将说出口的话。
只见,沈乐先是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给自己看了一些照片,一边道,“这个人是你,你叫骆知,今年二十二岁。”
骆知:“???”我,22岁?
五岁模样的骆知脑袋上顶着几个大问号。
沈乐试图用最简洁的语言将这些曲折离奇的一系列事情尽数灌进骆知脑子里,让骆知对季子慕产生防备心理。
她知道,把这些事情就这样说出来,肯定会让人觉得很奇怪,甚至面前这个小骆知根本消化不了,可能还听不懂,可是,必须要说,要试试。
她们不能就这样看着骆知一直被季子慕哄骗着,她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这三年,没了骆知和林佑以及令江等人从中阻挠,季子慕暗中对于恢复十几年前的项目如今只差临门一脚了,等到技术人员到位,可怕的研究再次拉开序幕,兰城以至于全国甚至更大范围...都将是一阵腥风血雨。
当年的恐怖事件,或许就会再次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