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线昏暗,季子慕就站在那,向骆知缓缓伸出手,面上笑意温浅
骆知如坠冰窟,浑身发冷,那道身影就站在那,在等自己走过去,他在等自己走过去。
即便是骆知僵在那不动,季子慕耐心却也十足,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令江完全被控制住,几个人将床挡了起来,骆知手指微微攥着,倏尔松开,跑向季子慕。
小小的身影躲在季子慕身后,小手紧紧攥着季子慕的裤腿,眼里满是恐惧,怯生生,“子慕哥哥,好可怕”
走廊的光照在骆知身上,一面光明,一面黑暗,骆知的心“咯噔咯噔”一下一下地跳。
季子慕弯腰,抬手握住骆知被咬伤的手臂,语气缓慢温和,“疼吗?”
问出这句话时,整个人就像是关心着孩子的邻家大哥哥那般温润儒雅,本该让人觉得身心舒适,喜欢极了才是。
骆知强忍不去看令江那边的情况,摇头间,恐惧的泪水滑落,砸在季子慕的衣袖上,晕染开来
“不疼的”
她声音又软又低,怯生生的惹人心疼。
季子慕却反而扯唇淡笑,“哥哥不是说这晚上的风大么,阿知怎么这般不听话”
他的手触上骆知软白的脸颊,冰凉得就好似没有温度,“流了这么多血,可把哥哥吓坏了。”
他每说一句,都像是在把骆知往悬崖边推一步,推着推着,便推到了最后。
骆知咬咬吓唇,脸色苍白得可怜,“我以后不敢了”
话音刚落,她整个人像是被抽去了力气一般,昏昏沉沉倒在季子慕的臂弯里,睡了过去。
只见季子慕手里不知何时握着一只空了的针管。
他将骆知抱了起来,往外走去,很快便有人将房间里的一切清扫完毕,一切就像恢复到了原来的样子,床上依旧躺着不省人事的少年,少年身形单薄,孤寂可怜。
很快便有人将骆知被咬伤的手臂上的伤口处理好。
“大少爷,这类药还是少用好,骆小姐的身体怕是负荷不了”医生纠结了一番,还是劝了一句。
见季子慕什么也不说,只是静静地坐在那看着床上的小身影,他收拾着药箱走出了房间。
季子慕在床边守了许久,眸光晦暗,看不透到底在想些什么。
过了许久,才将被子扯了扯,给骆知盖好,起身离开。
走出房门的那一刻,助理等候在外,“大少爷,要把人转移吗?”
季子慕冷声一声,“有那个必要吗?”
她们若是有胆子来救人,便让她们,有来无回。
房间里,一片昏暗,骆知紧蹙的眉心迟迟不见舒缓,额角冒着细密的冷汗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她却陷入了梦境了,始终挣脱不出来。
梦里,突然坠落的电梯,安静的走廊,昏暗的房间,满地的血,脸色苍白的少年张牙舞爪向她扑来,她拼命往后爬想要逃离,可那少年却穷追不舍
突然,一声撕裂沙哑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老大”
一道强烈的白光将一切吞没。
画面一转,她身处一处深山里,周围除了山便是树,慢慢的,还有人,开始出现了靶子,车架子,枪
“在想什么?”
一道熟悉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骆知猛然转过身,季子慕言笑宴宴看着她。
面前是季子慕,可又比她印象中的季子慕还要年轻许多,眉宇之间带着几分似是少年的意气风发。
只见季子慕伸出手
骆知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整个人却像是从身体里抽离。
另外一个骆知,站在季子慕面前。
她面色冷淡,“在想,你答应我的事。”
季子慕笑笑,伸手抬了抬骆知的帽子,顺手摘下,“那边都是最近留下的,我让你先挑,看中谁,就留给你。”
骆知听了这话,才有了一丝笑意,“好,万一挑到了你的心头好,到时候你可不许反悔。”
“君子一诺,驷马难追。”
骆知跟着季子慕走到了靠近枪靶那边的场地,五个人在不远处,手里组装着枪,速度之快,骆知眼中带了几分欣赏。
季子慕:“左边那个女孩,各个考核数据平均都是五个人里最优秀的,话也不少,我倒是觉得她便挺适合你的。”
“右边那个,身手极好,你带着身边,安全倒是有些许保障。”
“后方那个,以及旁边那个,枪法不错,主要是听话,话也少,你瞧瞧可有喜欢的?”
骆知目光落在那五人身上,只见有个穿训练服的少年,叼着根棒棒糖,模样有些可爱,一直围绕着另外几人在说笑,手里的枪扔在了一旁的桌子上。
季子慕见骆知视线一直落在那人身上,眉心一蹙,“那个一直在说笑的,考核勉强合格,网络技术这方面也还可以不过,你还是需要个身手好一些的留在身边。”
骆知点头,“你先去忙,我再看看。”
季子慕:“好。”
季子慕走后,骆知走近了一些,听见了那少年的笑声
“我说,你们干嘛整天板着个脸呢,来,一人一颗糖,吃了开心点。”
少年手里拿着几根棒棒糖,递向另外四个人。
可却只有旁边的男子接过了棒棒糖塞进口袋里,另外三人专心于自己的训练,丝毫不为所动。
“江,等会老大就过来了,你别只顾着玩。”男子劝着。
少年笑眯眯,“怕什么,这不是还没来吗?”
他转了个圈,停下来时,目光落在了不远处,一个扎着马尾的女生站在那,看着自己这边。
他笑着走了过去,“你是谁,我好像没有在这见过你啊?”
骆知这时,才看清了少年的容貌,长着一张娃娃脸,笑起来时两个小虎牙可爱极了,看起来一点杀伤力都没有,难怪季子慕开始没有提及这人。
不过,即便是经过残酷的考核后留下了,可在这样的环境里,不是被淘汰牺牲,迟早也会被磨得性子平淡,再没有这样的笑容了。
骆知不答反问,“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一怔,又乐了,“你是我来这,遇到的第一个问我名字的人,你是问全名吗?”
“还是代号?”
不一会,少年便围着她转,一直在找话题,却唯独没有提到自己的名字。
身边叽叽喳喳,骆知不由有种回到家里,那个一向性子聒噪的弟弟的即视感,她突然笑了。
这时,季子慕回来了,看见这一幕,眉头轻蹙,少年一见季子慕,立马停在了原地,脸上的笑容尽散,看起来还有几分惧意。
季子慕瞥了他一眼,看向骆知,“还在犹豫?我觉得那个女孩就挺适合。”
毕竟都是女孩子,跟在身边也方便。
留下那女孩,他本就是想送到骆知身边。
骆知却问,“我挑完后,留下的人,你会留下谁在你身边?”
问这话时,她并没有刻意避开那少年,季子慕便也没有刻意回避。
他略微思考,“应该是留下两个身手好的,其余两个送到那边再训练一两年。”
届时若能出来,大约便是替上头处理一下机密事
少年此刻似乎还不知道,便是这么短短的两句话,却已经决定了他的接下来的人生走向,见骆知看向自己,咧嘴无声笑了一下。
骆知看着少年,似乎是想不通,这么一个性格开朗活泼的人,以前是犯了什么事进的这里接受改造
“就这个吧。”骆知突然道。
季子慕眉头微蹙,“你确定?”
他没有想到骆知会挑这么一个最是没有什么杀伤力的人,更是担忧将这样的人送到她身边,没有用处便也罢了,若是反而给她添了麻烦
骆知唇角微弯,“就他了。”
她看向少年,“怎么样,以后跟我?”
少年一怔,看向一旁的季子慕似乎是在看季子慕的意思,不敢轻易回应。
骆知:“不用看他,你若是愿意跟着我,点头便是。”
季子慕薄唇抿了抿,点头,同意了。
少年雀跃地笑了,点头连忙答应:“好!”
季子慕按了按眉心,对骆知道,“要不然,你把那女孩也一起领走?”
骆知却摇头拒绝了,“一个就可以了,多了你和上头也难交待。”
季子慕清楚,骆知做什么决定,向来别人是插不上话的,只是看向那少年,年纪小,看起来倒是单纯,大约是骆知少有的同情心泛滥了?
“好,回头你登记一下,就可以把人领走了。”
见季子慕向那边剩下的四个人走远去,骆知这才看向少年,“你叫什么名字?多少岁了?”
少年笑得开朗,“我叫令江,十七岁了。”
骆知已经很久没有看见这么纯真的笑容了,像是也被渲染了几分情绪,弯唇笑道,“我叫骆知,以后跟着我,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令江两个小虎牙可爱得让人心痒痒。
骆知笑意清浅,这么好看的笑容,若是久这么消失了,多可惜。
令江做了个听令的手势,眼里的笑意都快溢出来了,“是,老大”
是,老大
老老大。
画面一转,笑容灿烂的少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脸色惨白浑身是血被锁链困住的身影,他挣扎地往前,那双本该笑意夺目的眼里只剩歇斯底里的恨再看不见任何的光华。
少年笑声仍旧在她耳畔回响,
“我叫令江,17岁了。”
骆知猛然惊醒!
汗流浃背,周围一片昏暗,她抱着发疼的自己缩在被子里,细密的汗珠滚落在床单上,空气间仅能听见她急促的呼吸。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直到最后,她感觉热想掀开被子,才发现不对劲。
面前的手,很陌生,又很熟悉
她忍着疼意,从床上下来,一步一步艰难的走到衣柜前,打开了柜门,透过那扇长身镜,她看见了一张既熟悉又陌生的容颜。
曾经见过的照片里的骆知,就这么突然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骆知捂着嘴跌坐在地上,心中的震惊比任何时候都还要多,
“原来是真的”
她们说的,原来都是真的
一直在骗自己的,都是季子慕。
夜很静,静得让人觉得生息浅到快要消失了,骆知呆呆地坐在冰冷地上,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直到镜子里的自己又变回那个五六岁的模样,她还回不来神。
骆知扶着地站了起来,手紧紧攥着脖子上挂着的那条被骆清河改成项链的手链,心久久难以平静。
次日清晨,餐厅。
骆知沉默地吃着早餐,不一会,解着袖扣的季子慕出现,在一旁坐下。
就像是昨晚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季子慕如同往常一样,笑着和骆知道早,“昨晚睡得还好吗?”
骆知沉闷的“嗯”了一声,看起来精神不太好。
本身身体便不好,昨晚还被咬伤留了血,那伤口是个成年人怕是都要喊上一阵子的疼,何况是骆知看起来便是这么娇嫩的小身子,深深的牙印,血肉都被咬破了,瘆人至极。
季子慕看了她一眼便移开了目光,骨节分明的手捡起一颗鸡蛋,细心地剥壳,最后将完整的一颗鸡蛋放到骆知的餐盘中,“吃吧。”
声音温和,听不出有什么异样。
骆知握着叉子叉住鸡蛋,突然,季子慕像是不经意道,“昨晚那个伤了你的人,哥哥已经让人罚过了”
“噔”的一声,是叉子戳破鸡蛋碰到瓷餐盘的声音。
“嗯。”骆知若无其事叉下一半鸡蛋送进嘴里,慢慢咀嚼,看起来对季子慕口中说的事与人,丝毫不在意。
气氛看起来倒是缓和,季子慕没有问骆知昨晚为什么跑去七楼,更没有追究那电梯卡从哪里来的,骆知更不会去主动提及。
直到早餐用过,季子慕起身要离开前,才对那看起来乖顺极了的小姑娘道,“若是觉着无聊,到四楼的藏书室看些漫画也是好的,危险的地方还是别去了。”
骆知握着叉子的手一顿,便听季子慕又言,
“等会管家带医生过来,记得伤口要换药,乖一些。”
一字一句,都暗藏着深深的警告。
骆知深深呼吸了一口气,抬眸扯唇笑,“知道啦。”
季子慕唇角弧度上扬,若都现在这样听话一些,手倒也不必受伤,多好。
骆知,总是要吃多些苦头,才知道听话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