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完后到查成绩之间有十多天，黄酩辞约着王洛川、陈晶晶、董初梨疯玩了一阵，参加谢师宴、逛街、染发、做指甲、打耳洞……一项都不落下。

黄酩辞打了一只左耳，她倒不是怕疼，单纯觉得一个耳洞比较酷。

结果高考结束没几天，徐英就开始脑瓜仁疼，黄酩辞疯天疯地的不着家，方知晓还纵着她帮她隐瞒说谎。当初还担心黄酩辞，毕竟那是自家女儿。可没几天，她被方知晓“助纣为虐”的行为给气的没心情计较。

甚至更过分的是两人出门都学会了不带手机，跑出去玩到十一点还不回家。

就算知道都是黄酩辞的主意，徐英对方知晓这“未来女婿”隐隐有了不爽。反倒是黄继奇这宠女如命的很看得开：“没事，让小辞去玩，就当找个免费保镖，以后分了也划算。”

你就不担心他占你女儿便宜，徐英瞪黄继奇，对方只是呵呵笑。

高考答案出来的时候，学生们都开始估分，方知晓都估好了黄酩辞愣是坐在地上一动不动不肯估分。

徐英白了她一眼：“怎么，估分还会影响你高考成绩啊？”

“我不估是因为我估不了，英语那么难，我都改了好几遍答案，最后都不知道涂到答题卡上的是A还B，没准是C。省的估分越高失望越大，还不如直接等查分。”黄酩辞借着方知晓的手从地上起来，朝徐英吐了一下舌头。

两人的恋情算是光明正大了，不过彼此之间的相处和高中的时候并没有任何差别，除了偶尔会牵牵手抱一下以外，连接吻都未曾有过。

原本谈恋爱这种事情，女孩子的父母总是要比男方紧张一些，就算方知晓是他们看着长大的，不管哪哪都比自家女儿优秀。可一开始，黄继奇和徐英对他总归是有一点不高兴的，就算不表露私底下也暗戳戳的说了不少坏话。

结果，不过确认恋情几天时间，黄酩辞愣是以一己之力扭转了父母的看法，有人眼瞎能看上他们的女儿就应该谢天谢地了，哪有什么资格挑三拣四。与黄酩辞高考之后的“本性暴露”相比，方知晓好的简直会发光。

徐英瞪了一眼自己不修边幅的女儿：“我对你的要求呢不高，你就保持你模拟考的成绩就行，不用超常发挥。”

“那叫什么不高。”黄酩辞嘀咕了两句，对着手机屏幕敲了两下，抬头说，“妈，我的手机卡死了，给我换个手机吧。”

徐英吐出几粒西瓜籽：“你自己去买吧，你不是攒了不少钱，买个手机够了吧。”

黄酩辞不满的扮了个鬼脸，站起来把桌上整盘水果都端着往楼上走。方知晓跟他们说了两句追上去。

等两个孩子走了，徐英又从厨房端出一盘水果，洋洋得意的说：“就她那点心眼，还跟我玩。”

黄继奇失笑。

黄酩辞没有估分，但大多数学生都估分了，学校老师挨个儿的在群里询问，黄酩辞直接朝里面扔了个色子，咕噜噜转到了个6。

群里都闹翻天了，高剑拿这群学生没辙，不愿意估分的学生要么考得还不错，要么极糟糕。以黄酩辞的性格，高剑觉得是前面那种。

两人抽空去了趟学校，拿了本去年全国大学录取分数线和各各专业的情况大全书。方知晓被高剑抓着问个不停，黄酩辞便抱着两本板砖一样的书本在学校里晃悠。

高考结束她和王洛川已经在校园里走了好几遍，拍了许多照片，还把三年的课本给卖了，在学校小卖部换了两个鸡腿两个冰淇淋。

现在正是上课时间，高一高二的学生还都在教室里，黄酩辞去小卖部买了个冰淇淋，一边走一边慢慢吃着。其实小卖部的冰淇淋并不好吃，不过是外面一两元的冰淇淋，到学校里就翻了好几倍，但这个味道，总觉得和外面的不一样。

从花坛，到寝室楼，茶水间，操场，教学楼，小树林，大礼堂……身边有人陪伴的时候走着，她会感慨，这个学校，以后真的要成为她的母校了。但一个人慢慢走着的时候，从高一到高三，那些画面一帧帧的在脑海里播放，这里每一个地方，都有她肆无忌惮的青春投影。

手机响起，黄酩辞接起。

“小辞，你在哪儿？”

黄酩辞用手遮了一下阳光，冰淇淋早就只剩下一个尖角，下面的巧克力都融化了。她站在高高的操场上，对着高三教学楼笑。

“老高跟你谈心谈完了？”

“嗯。”

“那你自己找吧，我不告诉你。”她一贯调皮。

电话那边顿了一下：“书你都带走了，不重啊？”

“挺重的。”黄酩辞瞄了一眼被她扔在塑胶跑道上板砖大全，“不仅重，还热。不过等以后学车更热，现在就不算什么了。”

方知晓忍不住笑了起来，这算是在抱怨他当初没帮她说话呢。不过阿姨想得没错，等查分填志愿的事情结束，就算把黄酩辞扔到茅山，也挡不住她疯天疯地的，现在她心里没有学习这根弦自己压着，跟刚开了笼头的野马没什么区别。

他到觉得黄酩辞现在这样挺好的，虽然有点疯，夜不归宿什么的，但两人在外面和在家总归是不一样的，在家他还是束手束脚的。

只是这话他不能说。

方知晓一边和黄酩辞说着话，一边朝楼下走去。

从高三教学楼出来，他拐了个弯直接上了半山腰的操场，就在树荫下见到低着头玩手机的黄酩辞。手机外放出来的声音和他原本的声音重叠，在空旷的操场上形成了两重奏。

黄酩辞转头看他，微微一笑。

方知晓收起手机，走过去坐到她的边上，安安静静的陪着她。

“老高在找你，都没找到？”

“我知道他要说什么？一中实验班的学生往年有三分之一去了京大，他要说的无非是这个。”

方知晓有种不好的预感：“小辞，你不想去？”

黄酩辞垂着眼帘：“再说吧，等成绩出来再看看。”

“小辞。”方知晓加重了声音。

“你别喊那么大声，我听得见。”黄酩辞转头看了他一眼，语气淡淡的。

方知晓呼了一口气，忍住那未知的烦躁：“好，那小辞跟我说，你是不是不想去京大？”

“如果我的分数有你那么高，那我肯定二话不说选京大。”黄酩辞咬了一下唇，“但我知道，就我的成绩，就算运气好，也不过是京大录取线的擦边球而已，到时候选不了我要的专业，还要被调剂。”

“知晓，其实我不是不估分，我现在就是怕我妈咋呼。高二进入实验班开始，我妈的目标就是京大，虽然没在外面讲，但私底下对我说的挺多的。一中实验班的学生，好像只有京大一个目标一样。”黄酩辞望着地上的书本，翻开前几页，指着一些专业的录取分数线给方知晓看。

方知晓嘴里有些苦涩：“你是不是很早就想好了？”是他想的太天真了，她从来都不是只会玩。

黄酩辞点头，诚实的说道：“这个学期开学的时候。”

“那你考虑的还挺周全。”方知晓自嘲，“我还以为你一心就知道玩呢，不会考虑大学专业这种事。”

黄酩辞无语，手中的冰淇淋纸被她扭成了一个球。

“那现在怎么要跟我说了，反正距离填志愿还要好多天，你不是一向不到最后时刻不坦白的吗？”方知晓说话带刺，神色也不太好看。

黄酩辞低头看树荫的边缘。

方知晓双手忍不住握紧，松开，又握紧：“看样子没这么简单，小辞，你想报什么学校？”

黄酩辞沉默良久，终于低低的吐出两个字：“江华。”

呵，一南一北！方知晓差点一口气上不来，他以为顶多就异校恋，没想到黄酩辞不整他也就算了，一整就来个大的，相聚一千多千米的异地恋。

两人在一起还没几天，连热恋期都未曾有过。这下倒好，异地恋，以他对黄酩辞的了解，能撑过一个月算她有良心。

说异地恋还是好的，这和直接提分手有什么区别。

方知晓气的受不了，站起来在她身边走来走去，朝空气中挥了几拳，偏偏对黄酩辞一点办法都没有。明明憋屈的要命，他还不敢逼她，谈恋爱谈到像他这样的还真是绝无仅有了。

气急了，他一拳重重打到了后面的树上。

“嘶——”

生气归生气，痛还是痛的。

黄酩辞立刻从地上起来，抓住他的手。

“你先别和我说话，让我自己冷静一下。”方知晓呼出一口气。

黄酩辞扁着嘴看他，小心翼翼的去他裤兜里拿了一张纸巾，想要帮他擦一下手背上的血。

方知晓低头看她，高三她的头发就不怎么剪了，养到耳朵的短发往日总是炸炸的，跟个无法驯服的小野兽一样。前几天去理发店的时候她做了个柔顺，挑染了几束蓝色，不过不怎么上色。额角夹着一个银色的圆圈发夹，显得比之前乖巧多了。

从小到大，她这欺骗性的外表也不知道骗了多少人。

“去医务室洗一下吧。”黄酩辞仰起头看他，长长的睫毛在脸颊落下斑驳的影子。

方知晓不答。

黄酩辞拉着他的手，轻轻咬了一下唇，突然伸手搂住他的腰。

方知晓本能的去回抱她，手都落到了她的背上的时候才反应过来，忍不住叹了口气。

“江华有全国最好的数学系。”

方知晓问：“你想学数学？”

“嗯。”黄酩辞的声音在他的胸口显得有点闷闷的，“虽然我的数学不是最好的，但我从小到大最喜欢的是数学。”幸好边上没其他人，不然听到能被活活气死。

“我知道。”方知晓伸手抚了一下她的后脑勺，低声问：“你去江华，那我怎么办？”

江华大学也是全国数一数二的大学，如果这三年他不是在黄家，而是在自己家里，他选江华谁都管不了他。但叔叔阿姨照看了他三年，如果他选江华，恐怕黄酩辞会逼他们追着打。

能选第一，为什么要选第二第三？

“你去京大，知晓，我知道你一直想学金融。”

“那我们呢，小辞，我们要异地恋吗？还是，你要跟我……”“分手”两个字方知晓实在说不出来。不一会儿，他感觉黄酩辞的脑袋在他胸前动了两下，感觉像在蹭他。

“高中三年过的这么快，大学四年也很快的。”

“可你会忘了我，会不喜欢我。”方知晓低低的声音仿佛耳语，“小辞，就算一直守着你，我都没有信心，更何况是……你要离我那么远！”

她的前科实在太多了！

黄酩辞轻轻动了动，抱着他腰的手松开想往后退，方知晓依旧抱着她不放，她只好仰头看他。

她的眼睛一贯干净透彻，就像婴儿一般明亮，平静的时候声音微微清软。

“以前，我一直觉得如果遇上我喜欢的那个人，我的心跳一定会跳的很快。晶晶说，喜欢一个人会紧张、会羞涩、会不自信、会不由自主的想着那个人，其实这种感觉我从来的没有过。除了心跳加快，我从来没有其他的感觉，而且我的“快心跳”时间很短，有的时候会因为一些很无厘头的原因又不喜欢那个人了。”

“如果现在让我想，那些曾经令我心跳加快过的人，我都已经忘记他们长什么样了。”

黄酩辞突然伸手戳了一下方知晓的脸颊，笑了起来：“知晓，你和他们都不一样的。”

方知晓目光灼灼的盯着她，脸上表情毫无变动：“有什么不一样？”

黄酩辞狡黠一笑：“那我告诉你，你可不可以不生我气？”

方知晓无奈，他还真是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每个人的喜欢都不一样的，晶晶有晶晶的喜欢，我有我的喜欢，初梨有初梨的喜欢。”

方知晓的眼睛跳了跳。

黄酩辞笑意盈盈：“高考结束那个晚上，我一整晚都没睡着。如果我们真的开始异地恋，就凭这两个多月的相处，能不能真的撑过四年。说实话，我一点信心都没有，但我一想到以后在我身边的那个人不是你，我就特别难受。”

“知晓，那天我一个人傻傻的难受了一整晚，半夜还跑到阳台……如果我们俩真的过不了异地恋这一关的话，你以后就不要出现在我面前了。”

方知晓越发无奈：“明明是你要选择异地恋的，最后还是我的错了。”

黄酩辞哼了一声，一脸傲娇。

“好了，我知道拿你没办法。”方知晓温柔的抱住她，“谁都没办法让你改主意，从小就这么霸道。”

“不过有一句话你说错了，我们两之间可不是两个多月，是十一年，我的十一年。”

黄酩辞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就像一只占了天大便宜的猫咪，偷了一条最大的鱼。

操场下面传来人声，有高一高二来上体育课了。方知晓恋恋不舍的松开，捡起地上的两本书，拉着黄酩辞朝下面走去。

“你的手？”黄酩辞的眼睛飘向他拿着书的手背。

“都不流血了，下去洗一下就好。”

两人和上去操场的学生擦肩而过，那些学生中有不少认出了方知晓，瞧着两人的背影在后面窃窃私语。

“知晓。”

“嗯？”

“填志愿的时候你帮我劝劝我妈呗。”

刚才在操场上的一切感动都化为无用，方知晓面无表情的应了一声，他就知道自己不过是一个没有感情的工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