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老爷子两手交叉,支持住瘦瘪的下颚,仔细审查着元茱从南半球联盟带回的调查资料,不时和身旁的胧陵交换着意见。
元茱的话语和屏风上切换的页面轮番轰炸着阿宴的视听范围。
头晕脑胀。
没有等到自己被打趴下,在她身旁如花瓶静立的娜塔莉亚却紧捂着胸口,瘫倒在餐桌上。
耳边响起娜塔莉亚艰难的喘息声,挣扎的表情被凌乱的金发掩埋。
阿宴被吓得倒吸一口凉气,她慌忙搂住娜塔莉亚细柔的肩膀:“怎么了?你哪里痛?”
娜塔莉亚在她怀中无言地发着冷颤。
阿宴扒开遮挡着鼻息的发丝,却觉察到了娜塔莉亚反常的表情。
和看上去的躯体焦虑不同,她的脸上是一副不加掩饰的镇定自若。
餐后会议被突然打断,居老爷子和元茱只能暂停工作,让元蕊查看着娜塔莉亚的异常。
“是突发性心梗。”
元蕊搀扶着娜塔莉亚,在居老爷子的同意下将她带离餐厅。
阿宴终于抓到了逃课的好机会,她照着娜塔莉亚的样子,捂着自己的胸口,将眉头皱成一座小山:“等等……我,我的心也好痛啊!”
……
‘尴尬’两个字漂浮在众人头顶。
她那浮夸的演技辣瞎了在场所有人的眼睛。
这是现代版东施效颦吧,金未实在是忍不住,笑出了喷嚏。
“快去快回。”居老爷子冷然道。
还回来干嘛,坐冷板凳吗?
她跟在元蕊和娜塔莉亚身后,走进了一座灯火璀璨的圆形花圃里。
被玫瑰色染红的夜晚,花园中的米字型瓷砖小路被冷白的灯光磨得埕亮。坐在花圃长椅之上的娜塔莉亚和元蕊,就像城市路边的一对寻常闺蜜,聊着今天的趣事和时下的流行话题。
阿宴是第一次看到娜塔莉亚轻松谈笑的样子。优雅自如的气质没有了冰冷的桎梏,让她这样一个画中的美人走到了烟火人间。
只是这么远远躲在一旁的阿宴,实在是太过猥琐,最后还被二人察觉到了她的偷窥行为。
“宴棠,你怎么来了?会议这么快就结束了吗?”元蕊招呼着躲在乔木群后的阿宴。
“……我正好路过。”
目测阿宴也逃会了,元蕊觉得必须解释一下:“别介意,表姐说的那些经营策略,我一个医学生实在是不能理解,我们只是找个借口逃走而已。”
二人会心一笑。
晚风浮动,阿宴的裙边在娜塔莉亚的手背上摩挲。略带粗糙的顺滑质地,手感比棉纺更强韧,娜塔莉亚出于专业习惯不禁想要了解这种布料的构成。
默默观察了这种新型布料之后,她收起了之前的自然,将客气摆在了眼前。
“听说宴小姐是和平先生一起来的?你们是亲戚吗?”
“……是的……吧。”
这种肯定句式后偷带‘吧’字的行为,让元蕊蒙了个圈:“是,还是不是?”
娜塔莉亚不像元蕊问得过于直白,却在另一个方面更加直接:“宴小姐,大家都是在非议和歧视中长大,你的避讳我们都了解。”
“如果有什么困难请直说,大家都会帮助你的。”
娜塔莉亚和金未一样,身为天火者的后裔而被世代牵连。和金氏的穷困潦倒,最后只得依附居氏不同,娜塔莉亚的家族是靠自家的专利材料技术而赢得了世人的部分认可。
你家附近的落魄小屁孩若是突然发迹,过上了让你羡慕的巅峰人生,眼红之下的你,说不定也会酸溜溜提起小屁孩那些被人耻笑的往事。
何况,娜塔莉亚所在的纳斯尔家族,不仅有钱有势,还有如此明显的一个把柄插在心窝上,无论是谁,只要握住这个把柄,整个家族也只能沦落为他的打工仔。
而这就是天火后代们所面临的一个最麻烦的问题。
“你没有必要躲在平家,回到自己的家人身边说不定会更安全。”
“说是这么说啦……但是……我家太远了,实在是……”到现在,阿宴还不确定自己究竟是从光年外的空间站穿越于此,还是仅仅入了一个逼真的梦里。
娜塔莉亚心中一沉。
如果宴棠原住在大夏或者尤罗普,居老爷子就不会这么急切地想要查清她的情况了。至于赤道联盟,有钱能使鬼推磨的地方,也没有什么秘密能够隐瞒。
剩下的,就只剩南半球联盟了。
这也是老奸巨猾的居老爷子将什么都不懂的宴棠硬塞进南半球分部的原因。他想借手中这个鱼诱,将散落于南半球的宴氏一网打尽。
出殡仪式在清晨的殡馆举行。花圈贴满了殡馆的外墙。不时有一些着丧服的宾客们进入殡馆,沿着铺好的黑色地毯走进肃穆的灵堂。
列坐在灵堂前的是居氏的宗亲和依附于居氏的十个别姓家族成员。
居宅中断绝了记者和路人的围观,大家也不再忌讳些什么。就连灵堂前的棺椁上也大方地印上了天火者的星火标志。
阿宴被安排坐在阿津的身边。在仪式主持登场前的等待时间里,她发现围绕在阿津身上的那股阴郁的气息更加浓郁了。
“昨天居老头和你说了些什么?”她低声问着阿津。
“你管那么多干嘛。”
“金未说的是真的吗?你家是居氏的……”
阿津猛然站立,气急败坏地离开了观礼席。
观礼席间的众人交头接耳,谈论着阿宴不曾听过的话题。她无聊到犯起瞌睡来。
才眯了一小会,就有人轻轻拍着她的肩膀。
“如果不是和居氏有关,又怎么会让他参加这么隐秘的葬礼呢?”某人在阿宴的身后幽幽地呢喃着。
她转过头去,是金未那张轻佻又顽劣的笑脸。
“还有好多人也收到了出殡仪式的请柬,比如那个美院的柴飞。”
“对外的出殡仪式安排在今天下午。现在这场是为了确保那副棺材能够被真正销毁。”
阿宴总是应付不来金未跳跃的讲话方式:“棺材里又没有装大体,为什么要处理掉一副空棺材?”
“谁说放在灵堂上的是副棺材了?”
金未眼波暗涌:“你仔细看看,圆形墓室中那个藏着怪物的黑棺材,和眼前这副是不是张得十分相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