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昭这名是冯崇德给取的,当时他以为是儿子,就取了个男孩的,余氏打趣道“夫君,若是女儿”
“若是女儿,也唤冯昭,这名字大气。”
冯昭快两岁时,冯崇德从北疆归来,住了三个月,余氏一怀上就将身边的陪嫁丫头安排给他做了侍妾,原想多为冯大房生几个孩子。姨娘倒也争气,只服侍几天,待冯崇德离开后一月,就发现她怀上了,这便是冯晚。
余氏与侍妾大着肚子,在她怀至七月时,冯崇德战死北疆,消息传来,老太太陶氏下令瞒住余氏与姨娘,可余氏在外头巡视店铺时,还是知道了,当即悲痛欲绝,惊了胎气,早产生下一个儿子,活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夭折了。
冯昭想,这八月早产的弟弟,若在现代,放到保温箱里,也是能平安活下来的,可这是古代。
冯晚是冯崇德的遗腹女,她一出生,余氏、陶氏就拿定主意要姨娘改嫁,先是陶氏照看了几年,陶氏没了后由余氏哺养。
冯昭觉得冯家大房的福运差,先不说冯然,就说她爹,功成名就时就一命呜呼,他们父子要是不死,那至少也是个国公啊。
可是,转而又想,死得早好啊,没瞧开国八大国公府,只余两个了。
祸福同行,真是难料得很呢。
想来冯家二房、三房敬重大房,也是因为他们两房的今日,少不了大房一双父子的付出,即便大房就余寡母孤女,他们也是尽力帮衬的。
换成旁人家,女儿下堂了,为了其他的未婚女,是绝不会让她回娘家住的,还让下堂的女儿回娘家招夫,从未闻听过。
此刻,冯晚的郁积一扫而光,大房就她和姐姐,她们是姐妹,若她都排挤姐姐,这也太伤母亲的心,连连喜笑眉开,迭声道:“大叔父说得正是。这样的人家,定是没有善恶、对错之分,是个糊涂蛋,早些瞧清楚才是幸事呢。”末了,她还补充一句,“看低我们冯氏女,我们还看不起他们的行事作风呢。”
冯崇文难掩欣慰之色,“我下朝听闻此事,颇是担心,竟不知你在汪家受了这等委屈,是大叔父有愧于你,有失冯氏族长之责。今见着侄女气神不错,我就安心了。”
通情达理的冯家人让冯昭心下感动,片断记忆里的冯昭与他们闹翻了脸面。在冯晚遭遇突变自尽、余氏病逝,冯昭与冯崇文等人不相往来。冯昭将所有的情、所有的心思都耗在汪家,最后换来的不过是凄然而终的下场。
冯昭看着夜色,手放在胸口,无声地道:“冯昭,你看到了么?离开汪家,你可以过得更好,我会替你好好活下去。母亲、妹妹都不会重蹈记忆里的悲剧,她们会长命百岁”
冯昭待字闺中时住的就是这座阁楼,这还是大房的老太太在生下冯昭的父亲冯崇德之后在府邸建造的。那时的陶氏巴巴地盼着能多生几个儿女,甚至将女儿的阁楼也早早建好,天不遂愿,老太爷冯然却在一统天下攻打皇城那一役战死了。
曾祖父冯品儒是一介文人,却是一心怀天下,以“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为座右铭的爱国文人。而其妻谢氏,乃是名门之后,对丈夫的每一个决定,都会鼎力支持。他们一生共育六个儿女,养大成人的有三子一女。几个孩子全是曾祖母谢氏所出,故而冯家手足的感情都很好。
陶氏年轻守节,膝下只此一个独子,禀奏谢氏请求让二房冯焘承继家业,大房自愿放弃大笔家产。谢氏同意族长、宗子另立他人,但大房的家业不会少,坚持给大房分了五成家业,又让二房、三房各得了二成五。谢氏道:大房为了冯家,为了天下,已经折损了一个支柱男丁,不能再伤她们的心。二房、三房人丁兴旺,他们有男人,就能再挣。
因崇字辈最长的嫡长孙出自三房,谢氏做主,立了冯崇文为宗子,又立了三老太爷做族长,生前更是为三房人的前路定下了前行的方向。二老太爷冯焘擅长经营,走皇商之路三老太爷冯熹、冯崇文父子颇有读书天赋,走科考仕途之路。
至于大房的,谢氏却未说,她只说这是冯品儒一早就想好的。
三房人分家之后,谢氏跟着嫡次子冯焘一家过活,而陶氏觉得太原府冯家是个伤心地,带着年幼的冯崇德来到皇城落脚,那时,天下初定,陶氏娘家的父兄还在皇城,得娘家父兄帮衬,她很快就在皇城置下了一笔不匪的家业。
十余年下来,陶氏擅长赚钱理财,让大房不显的家业翻了一倍。因家中人口单一,在冯崇德十一岁时,陶氏就想替儿子议亲,偏冯崇德百般不肯,在十三岁时还主动去找镇国公要从军承继父愿。这一去,便是十余载,直将自己熬成了大龄剩男,方才回京娶妻。
然而,上天再次与陶氏开了一个玩笑,就在她觉得日子终于顺遂美满的时候,冯崇德竟如他父亲一般,在封了铁骑大将军后的次月,离奇战死沙场。
冯昭幼时隐约听府里老人提过,说是父亲的死法和祖父差不多,祖父是身中数支冷箭,父亲则是身中两支飞刀,刀刀直击要害。从伤口来看,这飞刀至少是十丈以外发射出来的。
明月阁,东厢库房。陆妈妈领着碧桃、红梅、桔子、杏子等还在整理她的嫁妆,因多了些家具等大件,足摆了三间屋子,照着嫁妆簿子一人清点摆放。
院门外移来一抹灯光,冯晚领着她的乳母、丫头过来,人未至,声儿先到了。
罗妈妈笑声朗朗,“二姑娘听说大娘子这儿忙不过来,一直念叨着。陆妈妈,我与翠烟、红云给你打个下手。”
冯晚望了一眼,“你们都仔细些,轻移轻放,我上阁楼找姐姐说话。”
碧桃道:“大娘子坐到暖榻上,你原就病着,可操累不得。”
冯昭自责地道:“我这番折腾,让母亲跟着受累了。”
“太太盼着大娘子与二姑娘好好儿的。汪家就不是好的,大娘子不必自责,眼下还是养好身子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