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如意穿着昨日新买的黄色衣衫,娇俏可爱。
杨雪依特意穿了一袭粉衣,看起来更是柔和。
今日赴宴,将与关夫人言明议亲一事不必着急,且待过段时日再与赵叔商议。毕竟,算是婉拒,总要客客气气的。
头上的木簪也已拿下,换上了银质的发簪,簪花确实别致,是扇贝和玉石雕成的小花,杨雪依觉得自己今天的装束,真的已经满身和气了。
到了关府门口,平素都是管家来迎,刚进了门却发现关夫人带着贴身丫鬟。
“关夫人还特意来接,侄女真是过意不去。”杨雪依行礼,关夫人却很快握住了她的手,“贤侄女,都是一家人,来迎迎也是该的。”
杨雪依心下诧异,按下不提,一路听着关夫人介绍入府所见。
“这是从我娘家移栽的石榴树,其实,娘家还有几株,只是这果子虽不好吃,花却艳得很,父亲便随着嫁妆搬来了。”
“那块山石,是冬哥去年从南运带回来的,这面看着像大酒杯,那边看着又像元宝,若是下雨,里面还能传出水声,像银钱撒落了一样,有趣的很。”
“这长廊,走着可舒适?那年,冬哥儿在家里玩,一春就摔了三回,你关伯伯就重新整修了一番,如今这地面走着很是平稳。”
“咱们看到眼前的这个小水塘,本来是没有的,冬哥儿小时候总在这里玩泥巴,结果府里的奴仆为了讨他欢心,愣是一夜之间挖了许多泥巴出来,时间久了,积了雨水,成了水塘。”
“我娘家的小辈们,每每来做客,都觉得这个园子甚好,秋千、荷塘、凉亭、假山,一应俱全。我也没想到当年嫁进来的新房,如今时日久了,竟成了会客的好地方。”
……
杨雪依听了一路,满是这府中日常的和和美美,更有关冬自幼成长的痕迹。
这关夫人,怕是想要跟自己透透信儿,嫁进来会有好日子,这一路上真的像极了胭脂粉铺里推荐新款脂粉的老板娘。
倒是玉如意,一路上眨巴着大眼睛,好奇地打量。
关夫人看着杨雪依一路都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礼貌地笑着,初始以为可能惹她不喜了,又看她带着一位黄衫女子,想着便是赵鹏口中的亲如姐妹的玉如意。玉如意一路上,可是兴奋新奇的很,想来杨雪依是想要端着姐姐的架子,才这样的罢。
终于到凉亭下的石桌旁,杨雪依坐在石凳上,方才发现这亭子的檐角用铁丝拧着写小花盆,坐在亭中,能闻到阵阵花香和草木清香。
“雪姐姐,好香啊!”玉如意看关夫人转身请人去了,坐在亭中,满是好奇。
“是呀,若是日日坐在这亭下,估计要长成香美人了。”
“那也得雪姐姐坐这里,我才乐意坐这。”
二人正说话间,只见赵叔往这边来。
杨雪依远远地就看到赵叔的脸色有些苍白,眼下不太亮,跟平日里简直是两个人。
“丫头,莫问。”没等杨雪依和玉如意开口,赵鹏就挥了挥手。
杨雪依一怔,又听他道:“如意,你陪我在这坐坐,之前教你如何泡药茶,如今先给我泡几杯吧!关夫人已经派人去取一应物件了。”
只见玉如意的表情很是欢喜,似乎还有些骄傲。
杨雪依笑笑,到底还是小孩子气性。
“雪丫头,你去昨日那处看看,我在这亭子里,等你半个时辰。”
杨雪依知道,赵叔如今不好出面,一切得靠自己掂量了。这议亲的事,怕是要麻烦。
看到床上躺着的那人,杨雪依知道,自己的猜想,成真了。
只见昨日不可一世的关少,如今面无血色地躺在床上。胸口被纱布包扎了,隐隐似乎还在往外冒血。额头是是细细密密的汗珠。而昨日的那位林青海,已然不见了。
“冬儿他讲义气,我也不晓得,他为了护住好友,竟然自己装成那林青海,躺在这床上。”关老爷开口,“他却不知,他的功夫虽好,可那些人能伤的了玉湖少主,又哪里是好应付的。”
杨雪依明白了,昨日自己救下的那位,怕是已经被藏起来了,或是早已挪至他处休养。而这关家少爷,一时意气,装作病着的林青海。却不想,中招了。
“关伯伯,关少爷的身子,一向康健,养养许是能好。”杨雪依安慰道。
“丫头,既然我义弟这么唤你,我也就不见外了。冬儿的身子,平素里无大碍,受了这样重的伤,按说也是能养得好的。只是,昨日里他不是等林少主走了才替的他。”
杨雪依心念一转,便明白了。自己昨日的方法虽然好,可是那木桶里的水,让人泡过,自然带了毒性。若是林青海,再泡上几个时辰也不打紧,只是关冬为了掩人耳目,早早地换了他,在那水里许是也泡了一会儿。再加上受了伤,这才如此严重。
“伯伯,对不住,我没想到……”
关老爷打断了她,“丫头,你也是好心。只是,没人想得到,他竟然用了这样的法子,竟然这样避开疏漏。”
杨雪依实在是觉得此事因自己而起,若是多交代一句,莫要碰那泡后的水,许是能让关冬躲开这场祸事。
只见她伸手按在关冬的脉上,表情愈发凝重了起来。想到有人在侧,她尽量地掩饰了,轻轻侧过头。
“丫头,你赵叔说,多养养,许是还能吊着命,什么时候醒,且看造化了。你也不要太在意,说到底,还是冬哥自己多事。”
杨雪依心中一暖,关老爷的独子如今生死未卜,却依然能对自己说这样的话,可见真的是侠义和善。
“关伯伯……”杨雪依瞬间哽咽。
“丫头,今日你伯母带你来,你觉得,我们家的院子,可还看的过去?”关老爷小心翼翼地问。
“我……”杨雪依知道,怕是因为关冬生死未卜,关老爷想帮独子完成心愿,可能想定了这门亲。
“孩子,你不用发愁。这事,本没什么。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伯母昨日跟义弟提起,义弟说要看看你的意思,毕竟,时日还早。”关老爷观察着杨雪依,语速放慢,“我本也想着,婉拒了也没什么,这小子也还没定性,过两年若是还对你有意,那时再定亲真的是亲上加亲。”
“可如今,他这样,清醒时候见的最后一个人就是他娘,说的又是要娶你的话。我虽知这样问你不妥,可也还是作为一个父亲,想替儿子问问,你可能考虑,嫁给我儿?”
听着预想到的话,杨雪依比自己猜想的更要难受,像是愤怒,又像是有压迫,更像是无可奈何。
此时的她,满脑子都是零散的画面。
去年救了跟朝堂有关的少年,昨日救了玉湖少主,今日又被议亲关府少爷,似乎,这一年多,直接接触到的几个少年,都没给自己带来什么好处。
一个,让自己去了出谷游玩的心思;一个,险些暴露了自己的医术;今儿这个,更是给自己招来了从未想过的亲事。
“远离少年!一定要远离少年公子哥!”杨雪依暗暗对自己道,“这世间,唯少年和公子难相与。”
此时的杨雪依并不知道,在未来的几年中,自己会与这几位如今想要远离的少年郎,发生许多纠葛。
“关老爷,我还没及笄。”
“只是议亲,不急。”
“家中长辈都还不知晓此事,还是得商量商量。”
“只是议亲,若需要,明儿我们就去拜访。”
“关老爷,我怕我入不了您关家的眼,毕竟,您家大业大,总要有个贤惠的不是。”
“只是议亲,这些生意上和府里的事,冬哥他娘会处理的,用不着你费心。”
“关老爷,我与令郎才见了两面,许是不大合适。”
“只是议亲,若真的定下来,时日久了,也就有感情了。”
“关老爷,若是令郎这一下再也醒不来,岂不是……”
“只是议亲,若醒不过来,这亲事救作罢。”
“关老爷……”
“丫头,伯伯也不喊了?这么着吧,若是你看不上我关家,也无妨。只是如今可否先定下这门亲,好歹是他娘和我帮他圆了个心愿。若是他真的醒不来了,那也就作罢。若是真的醒了,且看你们的造化,到时候如果你想退亲,我和他娘必定不会阻拦。”
关老爷的话说道这个份儿上,杨雪依一时也有些触动。
她自己没有亲生父母,只有谷主伯伯和王婆照顾,赵叔也是关爱有加。只是,毕竟不是亲生父母。她也一直羡慕着,猜想着如若有父母该是怎样的生活。
此刻,关老爷只是为了完成儿子心愿,且透着不公开议亲的身份,只待关冬醒来,也愿意退亲。自己似乎,也无法拒绝了。
罢了,就当日行一善,与自己,也无甚损伤。
能让关家欠一个人情,往后,总归有利无害。
看着杨雪依的表情慢慢舒缓,直到她点了头,关老爷的眼中透着泪光,“雪姑娘,你且该做什么便做什么,若我儿醒了,我自会传信给你。也不必因这亲事,耽搁了你这一番游历。”
“远离少年。”杨雪依走出屋子时,得到了自己行走江湖的第一准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