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走过最先一段的山路，老张头就带着唐敏两人朝着密林深处走去。沿路七拐八扭的毫无规律，走了近一个时辰，唐二哥气喘吁吁地扒拉下从树上落下的脑袋上的雪，问：“张爷爷，还有多久能到啊？”

“一会儿。”

“……”刚才唐二哥已经问过两回，得到的也是这个回复。他干脆不计较，扭头看向唐敏，“妹妹，累不累，要不咱停下歇会儿？”

“不累。”

“……”同样的话，唐二哥刚才也问过，唐敏也是用这两个字就把他打发了。

大概是看出唐二哥木楞表情下的心塞，唐敏主动开口，“二哥，我们来的路你记得吗？”

唐二哥闻言摇摇头，“我倒是想记，一开始记方向，后来记树形，可走了这么远，我早懵了。嘿，那张爷爷是怎么记住的？”

前面老张头听见后面两人的话，淡淡道：“跟着日头还有大石头，小坡儿也行，找准自己的参照物，多走几遍就记住了。没啥子技巧。”

唐二哥看着四周白雪覆盖的景象，哀叹：“石头和坡儿都被埋了，白皑皑一片，咋认啊！”

“嘿嘿，”老张头笑，“想冬天走两遍就认路，难！如果开春雪化了，你还想过来，老头子我再领你走一趟。”

三人又走了两刻钟左右，便到了一处地势较高的地方。只见老张头拿着根路上捡来做拐的木棍在一处凸起背面铛铛敲了几下，瞬间高处的雪花唰唰往下掉，石壁上露出个一人宽的窄缝。

老张头摆手示意唐敏二人跟上，便点着火折子进了石缝。

石缝窄，唐敏勉强可以直行，唐二哥身形高大，得稍微侧着点身子。唐敏这回走在两人中间，边走边打量着这个石缝。往上黑黝黝的极高看不见顶，两侧石壁干燥，借着前面张老头手中火折子的微光，脚下也是石头质地，而且三人此时正在走上坡路，在石缝里越走越高。

没走多久，眼前豁然一亮，三人已身处一处石洞内。石洞宽广且高，有近三百米，隐约可见周围还有通往其它石洞的洞口。洞顶离地五六米处有一斜朝上的大洞，阳光就是从这里照进来，把整个洞都照的清晰可见。

老张头吹灭手中的火折子，环顾一周，眼中带着些怀恋，“这里几处洞口都背风，风雪进不来，整个冬天洞里也是干燥的，要想藏起来，这方圆几里的林子就这处最好了。”

唐二哥早就在洞内四处探寻了一番，闻言连点头，“的确，即隐蔽又适合过冬，地方也大，真是个好地方。张爷爷，这么隐蔽的地方你都能找到，厉害啊！”

唐敏也四处看了看，在旁边一处二十平左右的小洞里还发现了一处干草铺成的卧铺，已经积满灰尘显示有些年头，她走回大洞，问：“张爷爷，您以前在这住过？”

老张头摆摆手，不愿多提，还是那句：“这地方可以吧？可以我们就先回去，等真要躲难了我再带你们上来。”

唐敏两人对地方很满意，见老张头不愿多说就也不问，跟着他又下了山。

三人回到村里已经是未时，老张头自行回家，唐敏和唐二哥也提着沿路猎到的两只山鸡往唐家走去。

唐二哥刚才亲眼见识过自家妹妹徒手扔石子的威力，此时提着两只鸡都有些恍惚，“妹妹，你这扔石子的功夫也是妹夫教授的吗？”

“……嗯。”

“虽然我早就知道妹夫武艺放眼整个县都无人能及，只是没想到……”唐二哥莫名有些艳羡的看了眼唐敏，“没想到妹夫教徒弟的本事都如此了得！”

此时唐二哥居然有些后悔当初没跟着妹妹一道儿拜师学武。

“哥哥若想学，我也能教。沈……夫君说我已经出师了。”

闻言沈二哥眸子一亮，“那好啊，反正冬天没活干也是闲着，到时候妹妹你指点我一二。”

此时两人已经走到唐家院子，唐敏一边敲门，一边点头应下。

开门的还是唐雅，在她屁股后面还跟着两大两小四个孩子。唐大哥的两个儿子唐衡和唐信，唐二哥的小儿子唐旭，还有一个眼巴巴望着唐敏的沈小宝。

唐雅见她爹回来了，高高兴兴扑到唐二哥大腿上：“爹，你带零嘴回来没？”

沈小宝也跑了过来，唐敏弯腰将他抱起，边往屋里走边亲了亲他红彤彤的脸蛋：“今天在家乖不乖？”

沈小宝点头：“小宝好乖的，跟着小雅姐姐玩躲猫猫。”

他被亲得有些害羞，抿着小嘴，偷偷笑。

屋里唐父和唐大哥已经回来了，等唐二哥把两只鸡放进厨房，大嫂小林氏也端了中午留的吃食上桌，招呼唐敏两人再吃点。

唐父已经许久未抽旱烟，此时却坐在桌前，拿着根黄铜烟管砸吧着吸了两口，问：“山里情况怎么样？”

唐二哥咬了口酥饼，笑着把已经找好山洞的事说了。

唐敏见唐父面色不好，就问：“爹，是不是去镇上买粮遇见事儿了？”

唐父还没开口，一旁嚼着红薯干的唐大哥就忍不住开始抱怨他们今天进镇买粮的糟心事。

原来，唐父和唐大哥一早借了村里的牛车去镇上买粮，刚到镇上就遇到有人在镇子闸口打架斗殴，幸好他们二人离得远才没被波及。以唐大哥的说法，当时离得近看热闹的人都有不少挨了揍的。

后来两人赶去米铺，一打听才发现如今细粮价格涨了近三倍，粗粮也贵了一倍多。问了米铺的伙计才知道，原来近半个月粮食一直在涨，原本涨得也不多，一文两文的波动。近几天突然涨了半两银子，心慌买粮的人就更多了。

“粮食涨价估计是因为北方逃难过来的人多了，看来情况的确有些严重。”唐敏抱着沈小宝，边说话边捡盘子里的玉米粒喂他，沈小宝吃得两只眼睛都眯起来了。

“哎，今天没带够银两，就买了十几斤粮。本来不觉得是多大点事儿，如今看到那么多人买粮，我心里倒是有些发慌。”唐大哥说。

唐二哥拍了拍大哥的肩膀，安慰道：“没事，村里谁家没存点粮，咱家的粮够吃到开春就行，到时候山里野菜野鸡野兔也都出来了，总不会饿死。说到野鸡，大哥我和你说今天妹妹那抓鸡的手艺……”

唐二哥开始极尽所能的向唐大哥描述唐敏捕捉野鸡的英勇身姿和事迹，那满含褒义和夸奖的措辞听得一向定力十足的唐敏都感觉到一丝羞耻。

见自己怀中的沈小宝也听得津津有味，还不时配合的发出一声惊呼来捧场，唐敏主动转移话题，对唐父说：“爹，下午我还想去趟镇里。昨天采了些药材，想拿去药铺换点银两。再有就是去凤阳酒楼见见邱老板，他知道的消息应该比较多。”

“妹妹，那我和你一道儿再去趟镇上。”唐大哥赶忙说，“我再带些银子，多买点粮。”

唐父无奈吐出嘴里的旱烟，眉头紧锁，“几十年没见到这番乱局了，上一次还是高祖征伐邻国的时候。”

唐家三兄妹安静的听着，没发表意见，毕竟唐父嘴里的“上一次”他们都还没出生。这次可是他们的头一次，除了唐敏，一家人都挺慌的。

·

唐大哥又借了车，载着唐敏上路。几天和唐敏分开让自小就长在她身边的沈小宝极其不安，此次唐敏出门便扯着她衣摆委屈的表示要跟着娘亲一起。

沈小宝觉得委屈的时候也不哭，只睁大一双眼睛，眼里雾蒙蒙的泛着红，就那么瞧着你。唐敏被他看了几下就心软了，搂紧怀里带着一块儿上了牛车。

也不知道是不是唐大哥今天命里犯打架斗殴的劫数，牛车已经走上官道许久都能碰见前方有人已经打完架，正在进行抢劫勒索的阶段。

唐大哥见前方地上溅了许多血迹，还有五六个家丁打扮的人躺在地上生死不明。想到自己这边还载着妹妹和小侄子，他哪还敢上前。连忙拉停了牛车，悄声朝唐敏耳语：“妹妹，你赶紧下车带着小宝往回跑，大哥我把牛车掉个头就来。”

官道不窄，但想整个掉头还是要花费些时间。

唐大哥想着让妹妹领着侄子先跑，如果那伙人追上来，他起码还能挡个一时半会儿。要是直接带着妹妹跑，不说来不来得及掉头，牛车载着人也跑不快，估计没跑多远就会被追上。

然而唐敏没有照办，她把沈小宝塞进唐大哥怀里，叮嘱道：“小宝，眼睛闭上。娘亲没说就不准睁开。大哥，你看好小宝。”

沈小宝很听话，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闭眼，依旧听话照办，安静的趴在唐大哥怀里，还乖乖的把耳朵也捂上了。

随后，唐大哥便见自家妹子不知从哪掏出一把砍柴刀，拿在手中掂量了几下，便直直冲进前方的包围圈。

唐大哥即将出口的惊呼还哽在喉咙没能喊出来，就见自小柔弱胆怯总是躲在他和二弟身后的妹妹唰唰唰舞了几下砍柴刀，手也不知道是怎么劈的，脚也不知道是怎么踢的，反正十几招过后，对面一群恶霸模样的人都躺下了，哀嚎声此起彼伏。

“啊！”唐大哥嗓子里的惊呼变成了惊叹，一口气总算是出来了。他后怕的拍拍胸口，还不忘顺道抚摸几下沈小宝的背，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

他抱着沈小宝下了牛车，因为怀里的小侄子，一时也不知道是该上前看看妹妹，还是听妹妹的嘱咐待在原地顾好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