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望无际的海上,一艘货船顺风而行。
胡子花白的船长一生中大半的时间待在船上。他抬头看向翻滚的云层,伸手感受风向得出结论,暴雨将至。
一声令下,船上的伙计开始忙碌,收帆捆紧货物,甲板上的物什都用粗绳固定住。
狂风呼啸,体型庞大的货船在翻滚的大浪中毫不起眼,如同扁舟随时可能倾覆。好在风暴过后,阳光倾洒而下。
正当老船长带着自己的船员庆祝着劫后余生的喜悦之际,一艘更大的舰船从海平线处驶来,速度之快,转眼便显出全貌。
那是一艘通体纯黑的大舰船,高上十米,体型庞大,船身环绕一圈火炮,黑黝黝的炮口指向四面八方,只等它的拥有者一声令下,便向周身方圆十里发起无差别攻击。
舰船的驶近引起了货船上众人的恐慌,近期海上风波不断,海寇烧杀掠夺的情况日趋严重。
甲板上的船员指着黑舰,颤颤巍巍道:“海,海寇来了!”
然,再恐惧也没人敢跳海逃生。被海寇抓住有可能被扔下甲板喂鱼,也有可能被抓去做奴隶。但如果没有绝对的把握可以逃走,被抓回来的逃犯的最终下场是被砍去一条腿,用缰绳绑在船尾拖行。
这样的法子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如果附近没有鲨鱼来撕咬,能在拖行中活一天一夜的时间,海水中的盐分浸泡着伤口,被鲨鱼一点点的分食,生不如死。
很快,黑舰与货船接洽,黑黝黝的炮口整齐的对准只有它体积三分之一的货船。
从黑舰伸出块板子搭在货船甲板上,一行拿着火枪及大刀的魁梧汉子兴匆匆的将货船上已经跪地求饶的船员都绑起来。
其中一个面上有疤的男人数了数船上的货物,高兴的朝黑舰喊:“老大,这批运的都是布料和胭脂水粉等物件,逍遥院的那群妮子见老子的银票都未必张腿,但喜欢这些玩意儿啊!”
刀疤男的话引起同伴轰笑,有人接话:“那是咱们魅力不够,老大就算什么都不拿,柔娘也巴不得黏在老大身上,一刻也不离的好。”
这话说完,众人又是一阵笑。将边上瑟瑟发抖跪着的货船一行人衬得越发可怜无助。
“可他娘的闭嘴!”一声低沉的呵斥从黑舰上传来,身着玄黑镶嵌着金线滚边长袍,面容桀骜的男人纵身一跃,踢翻了刚才调笑的汉子,稳稳落在了货船上。
“最后一次!老子可没碰别的女人,顶多玩玩当不得真。若是让你们嫂子听见了,就她哭哭啼啼的样子,还不得把自个儿哭死过去!”
“往后谁要是再多嘴提,就去别的船上。我沈烨的船上不需要管不住嘴的东西!”
和他站的近的刀疤男见沈烨面容冷峻,眼底阴沉沉的是真的动怒,扬手狗腿的拍了自己两巴掌,笑道:“看咱这嘴,逍遥院的那些货色哪能跟嫂子相提并论。还有咱的小少爷,老大你准备什么时候带咱们兄弟伙儿去认认小老大?”
刀疤男跟着沈烨最久,最会挑他喜欢的话说。
果然,沈烨闻言脸色稍缓和,“快了。”
手底下的人见气氛不再紧张,就将货船上的情况禀报给沈烨。
“老大,怎么处理?”
沈烨眸子里泛着清冷,他扫视一圈匍匐在地的船员,来回踱步。有机灵的属下搬来软椅供他歇息。
沈烨坐下后,习惯性从腰间拔出一支精致套着软皮的袖珍火器拿在手中把玩。他不说话,气氛便又有些凝滞。
老船长跪在地上心中惊骇又无可奈何,海寇来去诡秘,海事官员至今未能找到老巢。且海寇势力盘根错节,他也不知自己这回碰到的是哪路煞神。
眼看着气氛不对,老船长颤巍着开口:“这位当家的,老朽这艘船运送的是州府的布料和胭脂等物,送往青乡镇程家。货物总值一千两白银,如若当家的看得上,尽且拿去罢。只我一众船员都上有老下有小,还请当家的网开一面饶了我等贱命。”
沈烨闻言眼中飞快闪过一抹清亮,“送到青乡镇的货?”他话语中带着犹疑,转瞬又冷了脸,语气中带上刺骨寒意:“你莫不是哄我?什么时候州府往青乡镇运货不走陆路改走水路了,嫌海运风险不够大?”
老船长被他话里的冷意惊得两股颤颤,生怕沈烨一个不高兴,自己一行十几人的性命就喂了鱼,连忙开口解释:“当家的误会了,老朽可不敢有半点欺瞒。全因不久前……”
原来,货船原本航定的路线是路径淮河,从淮河中断上岸入州府。但是前不久淮河流域入口被航运司封锁,说有流匪霍乱流窜州府一代,并且一路南下。
没有别的办法,货船必须按照约定尽快将货送到雇主手里,老船长这才铤而走险深入凶险异常的南海地段。这不,才到南海领域不久,陆地海港连影子都没见着,就被沈烨一行擒住还可能马上要丢性命!
最后这句话老船长不敢说出口,只敢在心间碎碎念。
“你是说流匪入了州府,还在往南流窜?”沈烨周身的黑气压已经快低到要凝结,黝黑的瞳孔死死的盯着老船长。
“据航运司颁布的消息,的,的确是。”
“艹他娘的,”沈烨怒吼一声从椅子上跳起,如同被踩了尾巴的凶兽。抬腿一脚劈碎了刚才坐的实木椅,犹不解气,他阴恻恻的望向北方,“这群流匪要是不长眼,老子弄死他们!”
“申不二,把人清点了,你现在就给我回胡尔岛去。”沈烨口中的申不二,正是之前的刀疤男。
申不二虽心有疑惑,但也不敢多问,此时的沈烨明显正处在暴怒中。老实按照沈烨的吩咐逐一安排下去后,申不二脑中才灵光一闪,想到老船长口中所说的青乡镇,可不就是老大嫂子和小少爷在的地方。
如今流匪流窜到南边,没准真的会屠了青乡镇。按老大之前描述的,嫂子可是个只会哭的娇气包,这要是被流匪碰上……申不二打了个寒颤,不敢再细想。催促手下人干活的语气更急切了几分。
黑舰船来了又去不过一个时辰,货船上原本近二十人的船员如今只剩五人,剩下的十多人则是领着手下留下来的沈烨。
老船长已经被松绑,他有些闹不明白如今的状况,货物一分未少,但这海寇头头留下来是要作甚?
沈烨穿着一身与众人格格不入的黑袍,周身气压冷凝,他望向老船长命令道:“老头,从现在起我是船主,你的身份是我的管家。你姓什么?”
“老朽免贵姓周。”
“周管家,吩咐下去全速前进,尽快到达港口,将货送到青乡镇。”
*
青乡镇,上吉村。
山洞内搂着沈小宝休憩的唐敏,还不知道自己的亡夫因为流匪南下恼得饭都吃不下。
山中的虫鸣鸟叫迭起,天微亮用过早饭的唐敏便同唐大哥、二哥一同下山。唐大哥去了大嫂娘家方向报信,二哥则喊上村里几个要好的兄弟,结伴去周围的几个村子偷偷“散播谣言”。
“散播谣言”这个方法还是唐敏一定要定下的,简单直接效率高。当初三人成虎险些将她逼死,让她见识到了谣言的传播速度。与其恳切劝导还不如让谣言口口相传,效果更喜人。
唐敏则只身一人租了匹马,怀里揣着砍刀快鞭去了镇上。
骑马也迎合了K101记忆中学习马术的熟悉感,自从融合了K101的记忆后,随着记忆与实际操作的交织融合,唐敏偶尔会恍然不知身处何处,细想又不得结果,索性再不深究。
到达凤阳酒楼时,邱金鑫正好在。一见唐敏他便把人请进隔间,也不做寒暄,忙问:“你昨日遣人来说流匪到了青乡镇,是如何得知的?”
“昨日街上有几人神色不对,眼带寒光,不似寻常百姓……”唐敏也不隐瞒,将昨日所见据实说了。
“那你还回上吉村?且待在这,我这就派人去接小宝。我这边也刚得了消息,局势恐怕不乐观,我已经私下求人分我一批火器,你可别再顶着你这张招人的脸招摇过市了,如今没了老大,你还当这青乡镇是原来的青乡镇!”
唐敏前半段听得认真,后半段画风一转才反应过来,她摸了摸脸,叹道:“我家昨日连夜搬进深山,今早天刚亮就下山了,倒把涂粉的事忘了。”
唐敏原本就美艳非常,不然当初十里八乡唯一的青年才俊也不会到她家提亲,更不会有沈烨强娶也要把她娶进门的风流事迹。唐敏婚后一直知道自己这张脸惹祸的本事,只是以往沈烨在,这青乡镇没人敢打唐敏的主意。
后来沈烨身死的消息传回来后,唐敏便日日以炭灰混着面粉涂面,将姿容遮掩才免了许多骚扰。今天急着办事,又在山上没有炭粉,一时便忘了这茬。
未施粉黛的面容白瓷般洁净无瑕,柳眉杏眼,琼鼻红唇,无一不精致。如今唐敏身姿直挺,举手投足间带上一抹潇洒风韵。今日为了骑马,她特意换了干练的骑装,腰封裹着盈盈一握的纤腰,更显前凸后翘的傲人身姿。
如果不是沈烨积威已久,哪怕身死后邱金鑫也记忆如新,他都要忍不住夸赞一番,唐敏的确是他走南闯北见过的难得一见的尤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