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老妇人到底是谁？

在她的印象里，她似乎没有见过，可是却隐约有一种熟悉之感在无形中牵扯着她，心中莫中不知名的强烈情绪越来越高涨，仿佛随时都要不受控制突然爆发出来。

老妇人颤颤巍巍地拉起阮昭凌很显削瘦的手，发红的眼眶蓄满泪水。

步履沉重，就这么短短的几步路，仿佛用尽去了她许多力气，但那步伐间却带着几分匆忙之意。

阮昭凌对上了老人那双浑浊的眼眸，心里为之一振，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噙着泪水，其中可以看到，亦或是感受到许多种复杂的情绪，有激动、期盼、伤心、小心翼翼……

这令她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只觉得沉重无力，而又说不清道不明。

老妇人颤抖着抬起手，缓缓的，轻轻的，她想要抚摸阮昭凌的脸，却又带着几分犹豫与担心。

在她好不容易触摸到阮昭凌带有温度的脸时，她眼中闪现于一种疯狂的喜悦之色，以至于激动得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屏儿……屏儿……”

屏儿是她的次女，她生下长子后，就一直想要个女儿。

为了能再生个女儿，她去寺庙拜佛烧香，每天喝调理身子的药汁，每日三餐都吃药膳。

最后终于如愿以偿诞下一名女婴，她大喜过望，险些将书都翻烂了去才绞尽脑汁想出一个名字，杨梨屏。

望子成龙，望女成凤，她对这个女儿寄予了很高的厚望，请了京城里最具盛名的夫子来为女儿教学。

屏儿也争气，没有辜负她的期望，在一次诗词大会上一举拔得头筹，此后崭露头角，锋芒毕露，名动整个京城。

自那以后上门提亲的人络绎不绝，几乎把门槛踏烂。

女儿优秀，她高兴，自然希望女儿能有个好的归宿，暗中不知相看了许多世家公子。

偏偏一众青年才俊中，屏儿挑中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将领，自己女儿这么优秀，一个小小的将领如何能配得上！

她当然是不同意，奈何屏儿一意孤行，好说歹说硬是死活要嫁，更是因此要断绝关系，闹绝食。

她只好妥协，以靖候府百年世家的势力极力相助女婿，致使女婿一路高升，直到成为如今赫赫有名的将军。

就这样，她原本以为女儿会生活的幸福，却不曾想，不久之后，竟是传来女儿病逝的噩耗，让她难以置信，痛心疾首，病倒床榻。

她的屏儿，好好的怎么就病逝了，她还那么年轻！

她好好的女儿进了将军府，这般年轻早逝，她又怎会罢休。

大闹将军府，将怒气撒到阮封身上，质问阮封要其给一个交代。

她也曾抱怨苍天不公，世道不平，叫她白发人送黑发人！

对于女儿的日夜思念，逐渐转移到女儿留下的唯一血脉外孙女，阮昭凌身上，但由于阮封的强硬态度，致使她不能见外孙女一面。

刚才，她一听说外孙女来了，便急冲冲地赶来。

像，真的太像了！

她刚进来时仿佛又看到了她的屏儿，那身形，那音容笑貌，简直是一般无二，但走近时，又觉得不像。

“凌姐儿，我是外祖母啊！”

在老妇人说出外祖母三个字时，阮昭凌原本平静的心有了那么一丝丝的波动。

她努力地搜寻脑海中的记忆，希望能找到有关的记忆。

脑海深处，一幅极其温馨的画面悄然出现。

容貌模糊的一位年轻女子怀中抱着还尚在襁褓的孩子坐在亭中乘凉，一位稍显年长的妇人坐于对面手中拿着拨浪鼓，面色和蔼地逗弄着孩子，孩子咧嘴笑得不见眼……

她似乎想起来一点，虽然那名年轻女子容貌看不清，但她知道是她娘，不知道为什么，总之就是内心深处的一种感觉。

而襁褓中的孩子，是她，逗弄孩子的老妇人是她的外祖母周氏。

记忆不是她的，只是这具身体的，却令她有一种亲身经历过的感觉，是那样的真实。

阮昭凌不禁口中喃喃念道：“外祖母……”

周氏闻言十分激动地用手帕拭去眼中溢出的泪水，欣喜若狂，仿佛是得到了糖的小孩子又似是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让人看了既心疼又好笑，不过是一句“外祖母”，竟能让一个五十多岁的老人高兴成那样。

“凌姐儿，祖母盼了这么多年，终于盼到这声祖母了！”

极度的欢喜过后是无尽的心酸，十年了，她期盼了整整十年。

春寒料峭，仲夏炽热，秋意凉风盛行，冬日极寒。

她担心凌姐儿冷了是否有衣穿暖，饿了是否有果腹，阮封娶了继室，她又担心那继室可会欺负了她的凌姐儿。

她的凌姐儿可怜，这么小就没了娘亲的庇护，在将军府府中是否会过得好。

阮昭凌勉强扯出一个微笑：“是昭凌让外祖母担心了。”

周氏苦笑摇头，想要抱一抱外孙女，在无意间触碰到阮昭凌的手臂。

令她惊讶的是，阮昭凌身上的衣裳已经洗得发白，再定睛一看，一身上下朴素的不能再朴素了。

既心疼又愤怒，凌姐儿定是在将军府受了苦，而他们好大的胆子，竟敢如此薄待她的凌姐儿，真当她靖候府无人吗！

“凌姐儿，你跟祖母说实话，是不是你那继母欺负你了！”

话虽是在问阮昭凌是与不是。语气间却充满了肯定。

阮昭凌扶着周氏在圈椅上坐下，抱着她的胳膊撒娇，一副小女儿家的姿态，很是惹人疼爱。

“我可是一颗小辣椒，可辣了，谁敢招惹我，我定将他辣得哭爹喊娘。”

周氏宠溺地点了点阮昭凌光洁的额头，嗔怪道：

“姑娘家家的，怎的张口闭口就爹啊娘的，看来得好好教导教导你了。”

周氏这么说着，阮昭凌的答复也没什么问题，但明眼人都清楚，阮昭凌是怕周氏担心才这么说的。

周氏心中一酸，又忍不住想起女儿来，凌姐儿和她的屏儿儿何其相似，无论是在身形，样貌，还是性格方面。

当初屏儿刚嫁给阮封的时候，阮封还一无所有，屏儿跟着吃了不少苦。

每次传回靖候府的消息都只是报喜不报忧，她也一直以为女儿过得很好。

直到她亲眼看到她所疼爱且从小捧在手心上的女儿，大冬天到河边洗衣，十根往日丝毫不沾阳春水的芊芊素手手被冻得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