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欢郁闷的无以复加。他们爷三儿坐在路沿石上，一个个都垂头丧气的。

忙活了一夜，终究也没有改变什么。

市场监管局对高氏养殖场下达了罚款6万元及限期整改的处罚通知书。6万块钱的罚款对现在的养殖场来说是雪上加霜，把高家所有的家产归拢在一起，再挖一挖耗子洞，估计也凑不够。

罚款不能不交。最大的可能就是二股东刘春以出这笔钱为代价，吞并整个养殖场。

又坐了五分钟，高卫东站起身，拍拍屁股上的灰尘，道：“走，回家！”

高欢连忙跟上：“爹，我这有钱！”

高卫东“唔”一声，看着脚下的路问：“你有多少？”

高欢紧跟着老爹的步子：“五万多。我再找同学朋友借点，差不多就够六万了。”

高卫东拍拍屁股，似乎拍走了一夜的疲惫：“是不是觉得你爹俺很没用？”

高欢连忙摇头：“不是。我们就是把人想的太好了，咱们自己是好人，就觉得别人也都是好人了。”

高卫东背着手继续往前走：“好人不好人，自己说了不算，别人说了才算。这次的事儿也让俺看明白了，他是铁了心想要把养殖厂弄到手。你爹我是不行了，俺心太软，下不了狠手，以后养殖厂的事儿你就多操心吧！”

李富贵跟在他们爷俩后面，一句话也插不上。

高欢道：“不是。爸，我干没事，你干嘛去？”

高卫东背着手道：“俺啊，出去打工，或者在家等你养俺都行。以后的事儿以后再说。俺和你妈手底下还有三万块钱。回去都给你，哎，老了！”

高欢看着满脸沧桑的高卫东，觉得脖子酸酸的：“爸，你不老……”

李富贵这个时候凑过来：“大叔，你还没给高欢娶媳妇呢，咋就不干了。你看看我爹，比你还大三岁呢，看我没娶媳妇，天天干的那么带劲呢！”

高卫东放慢脚步，等李富贵走到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富贵，娶媳妇的事儿不要着急，你是个好孩子，一定会找个好媳妇的。”

李富贵小鸡啄米一般点头：“大叔，一定的，一定的！”

他们还没回到村子，消息却已经在村里散开了。养殖场的几个家庭妇女也不工作，凑到一起嘀咕着，就连往常门神一样在门口站岗的刘老头也背着手，不急不慢地走进了养殖场。

高卫东不在。

刘春不在。

一个管事的都不在。

养殖厂要倒闭了！

张招娣碰了碰正在嗑瓜子的一个中年妇女：“姓高的爷俩一夜没回来。不会是让政府给逮了吧？”

嗑瓜子中年妇女：“可不咋滴。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儿。枪毙都没准儿。哎，你说，咱们养殖厂就没兽药，谁加的那玩意儿？”

张招娣瘪瘪嘴：“肯定是姓高的得罪人了呗。要不然那么多养鸡的，人家光查他啊。”

另外一个中年妇女插话道：“这养殖厂要黄了，你们干啥去？”

嗑瓜子妇女“呸呸”吐着瓜子皮：“只能出门打工了。总不能在家等着饿死。哎，咋就这么倒霉呢……”

另外一个妇女道：“挨千刀的。”

张招娣没让她继续往下说，贼兮兮地把她们俩凑到一起：“这些鸡，是不是都得活埋啊？”

另外两个妇女一下子明白了。

她们三个人自觉主动地走到鸡笼前，开始掏摸。

看到她们三个开始动手，一直监视她们的门卫老刘头一下子恢复了年轻时的敏捷，三步并作两步窜过去，也加入抢劫大军。

一时间，养殖厂乱了起来。

蛋鸡肉不好吃，但也是鸡肉啊。

不要钱的东西，别人都拿你不拿，是不是傻？

尤其是张招娣，一只手提着两只鸡，胳肢窝还夹着一个，她大声招呼道：“走啊，送回去再来一趟！”

很多人眼前一亮，有的人暗骂自己脑袋笨，咋就没想到这么好的办法呢？

张招娣招呼着其他人一起往外走，人叫声鸡叫声，夹杂在一起，让人心烦意乱。她觉得自己就好像是万军从中取上将首级的大英雄，又好像是劈开华山救母的沉香，可算是报仇了。

当他们快要走到养殖场门口的时候，高欢的妈妈李四妮正迎面走过来，她看到养殖场的工人们竟然提着鸡往外走的时候，一下子就变了脸。

她堵在大门口，指着提着鸡的张招娣等人，喝问道：“你们干嘛？谁让你们拿着这些鸡走的？”

其他人都很慌张，张招娣冷笑着往前走两步：“四妮儿，我们都听说了，你们那爷俩一夜没回来，让人弄局子里面蹲着去了。你家这养殖厂也到头了，这些鸡是我们养大的，你们又吃不了这么多，我们带走两只咋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回头给其他人鼓劲：“你们说是不是啊？”

其他人有附和的，有低头不语的，但没有一个把鸡放回去的。

高欢妈妈愤怒的脸都变了形，她四处看看，抄起养殖厂门口一个用来处理鸡粪的铁锹，指着那些人：“有一个算一个，有一个敢拿着鸡出门的，我就拍死一个。不怕死的就来！”

因为动作幅度太大，她扎好的头发披散开来，咋一看上去好像疯了一样。

其他人悻悻地往后退。乡里乡亲的，为了一只鸡撕破脸实在犯不着。

张招娣突然扬起手，把右手提着的两只鸡砸向高欢妈妈。两只从来没有在天空飞翔过的蛋鸡突然发现自己在天空飞翔，吓得在天空拉了一滩屎。

高欢妈妈吓得闭着眼睛胡乱挥舞着铁锹，只听“啪啪”两声，铁锹碰到两个东西，高欢妈妈手一哆嗦，以为砸到人了，想要捂住眼睛，又连忙睁开了眼。

砸到的是鸡，不是人。

高欢妈妈拍着胸脯松口气，突然就看到张招娣冲到了门口。高欢妈妈想要躲开，但是看到她手里提着的鸡，又坚定了站了回去。

眼看着张招娣就要冲到她跟前，面对坦克一般的张招娣，高欢妈妈瘦小的身躯就好像是一堵山纹丝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