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欢道:“主动出击!”
一夜无话。
第二天吃过早饭,高欢在房间模拟了一遍如何和刘春谈判,又坐在床上推演了一遍刘春可能会提出的要求,搓了搓脸,精神百倍地走出了家门。
从李富贵家把李富贵拐出来,兄弟俩迎着朝阳走向刘春家。
谈判讲究的是逻辑、条理和气势,一旦气势上占据上风,笨嘴笨舌的人也能拍着桌子吼人,兄弟俩走的义无反顾,脚后跟砸的石板路“亢亢”的响,气势简直已经达到了顶峰。
刘春正在家吃早饭。
他是老派的农民,早餐简单的很,一个馒头,一碟咸菜,一碗稀饭。他一个人坐在院子的香椿树下,不急不慢地吃着。
高欢进来的时候,他正左手端着碗,右手筷子夹着一根咸菜。看到他们俩进来,他随便用筷子一指石凳:“坐。吃了没?”
高欢坐到他对面:“吃了。”
李富贵挨着高欢坐下,直勾勾看着刘春黄灿灿的小米稀饭。
刘春奇怪地问:“富贵,你看啥?”
李富贵瘪瘪嘴,道:“看碗。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用画着女人的碗吃饭。”
刘春“噗嗤”笑的差点把嘴里的稀饭喷出来:“你小子想媳妇想疯了,干啥都先看女人。你看准了,我用的这个碗叫美人碗。”
李富贵不屑地说道:“切,美人碗,不就是画着女人的碗吗?”
刘春一愣:“你这话很有道理。哈哈,等叔有空了,带你去市里开开荤。”
李富贵波棱着脑袋:“不用。算命的说了,我二十五岁一定会成为有钱人。等我有钱了,我自己去。刘叔,你少扯没用的,这一次我们就是来找你谈养殖厂的事儿的。”
刘春做出一个很感兴趣的姿势:“哦,你们怎么想的?”他盯着高欢,笑眯眯地问道。
李富贵卷了卷袖子:“养殖厂倒闭了,高叔想把里面的机器啊什么的都卖掉。我和高欢商量着,把养殖厂买下来重新开一个。”
刘春“啪嗒”把美人碗放到石桌上:“谁说养殖厂倒闭了?我现在就去找高卫东,缺钱我补,缺人我招,不让开业我去找有关部门!”
他这话说的霸气十足,说完,他站起身就往外走。
高欢突然笑了笑,道:“刘叔,这一次我们来呢,并不是和您商量事儿的,而是给你说一声的。养殖厂营业执照上写的可是我爹的名字,就算你入了股,也是小股东,养殖厂不经营了,您死靠着也没用。您说对不?”
刘春转身看着高欢,又回到了石凳上:“这话是你爹让你说的?”
高欢摇头:“不是。我爹是个老实人,平常吃亏就当时享福了。可是现在我回来了,有些事儿得改一改了。”
刘春问道:“你想怎么改?”
高欢笑了笑,突然有一个新的设想,他理了理思路,道:“我想怎么也不能亏待了您不是。我有一片地想承包出去。”
刘春冷笑道:“有话直说。不要拐弯抹角!”
高欢用树枝在地面上花了一个圈:“这是养殖厂所在的山头。”
“在养殖厂正南,有一片坡地……”高欢又画了一个圈,“这里有一条上山的路,上山下山很方便。”
刘春眯着眼睛:“你想往外承包多少?”
高欢举起两根手指头:“二十亩。”
刘春瞅了一眼李富贵,又瞅了一眼高欢,却没有说话。
高欢笑了笑,推了推正在出神的李富贵:“富贵,去给我买包烟。”
李富贵“唔”一声,起身刚要走,突然道:“刘叔,你没烟吗?”
刘春捏了捏口袋:“巧了,我也没了。你买的时候给我捎一盒。我要白将。”说着,他从裤袋里摸出五十元前,扔给李富贵。
李富贵瞪了他一眼,接过钱,摇晃着一身的肥肉走了。
等他出了门,刘春压低声音问:“你得到消息了?”
高欢不答反问:“租不租吧?”
刘春缩回身子:“租又如何,不租又如何?”
高欢淡淡地说道:“租呢,你在养殖场的股权就没了。不租,你在养殖厂的股权也会没有。我回去就重新注册,重新分配股权,你和我爹的口头约定和我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刘春盯着他:“你在威胁我?”
高欢笑了:“我就是在威胁你!”
刘春脸上怒气一闪而过:“信不信我让你的养殖厂开不下去?”
高欢点点头:“信。那你信不信我会让你一毛钱补偿也拿不到?”
刘春摇摇头:“我不信!”
高欢不说话了,两个人斗鸡一般对视着。
终于,刘春吐出一口气:“你不舍得养殖厂,怎么就舍得那二十亩地?”
高欢道:“你发你的财,我发我的财。大家一起发财,总好过鱼死网破。”
刘春从衬衫兜里摸出小半截烟,那张略显老态的脸在明亮的阳光下蒙上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沧桑,他点燃小半截烟,深深吸一口,长长吐出一个烟雾,道:“我从十六岁出门打工,挨过饿,做过小工,睡过桥洞,要过饭,伤过人,见的人很多,经的事也很多。见过好人,也做过好人。这辈子我就坚信一句话:人,一定要有钱。高欢,你有门路,我也有门路,不如我们一起发财?”
他一口一口缓慢抽着那根半截烟,只剩下烟屁股还不舍得扔掉:“我的儿子和闺女都不适合接我的班,他们都太贪。高欢,跟我干,我保证让你变成有钱人!”
高欢长长吐出一口气:“不了。车有车路,马有马路。我和您老人家不是一路人,您发您的财,我养我的鸡,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刘春沉着脸说道:“不安分的男人才有出息。太安分的男人可容易被人欺负。”
高欢笑了。他笑起来谈不上憨厚,也不说不上是奸诈,但那张笑脸里却让人很难顺眼,让人总觉得有一种不舒服的高高在上的俯视感。
该死,上过学的人都这么讨厌吗?
刘春心中暗骂,嘴上却说道:“我也不占你的光,二十亩地,五年的合约,一亩地六百块钱,五年就是六万,股权折价四万,签了协议,我再给你两万。”
他说着,不动声色地转头看了看堂屋。
高欢下意识跟着去看,什么也没看到。他竖起一根手指:“一亩地一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