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瑶心中一暖,这山林中有猛兽,外头刚刚还有暴雨,他竟如一个门神一样守在洞口,身躯挺拔,宛若铜铸。想着自己休息够了,也该换一换,灵瑶便唤了他的名字:“段修然?”
见他没有反应,灵瑶起身走向他:“段修然?”
那人充耳不闻,灵瑶便走近了轻轻一戳他的肩膀,明明在这刚下过雨的夜晚本应该很冷,却是热得滚烫。而他也好像根本无法承受这轻轻一指,一下子朝着石壁倒去。
“段修然!”灵瑶赶紧扶住他,也顾不得自己膝盖那隐隐叫嚣的疼痛感了,赶紧摸了摸他的额头,竟有些烫手。
“竟发烧了?怎的淋了点雨就……”她自言自语着,却突然看到了他手臂上早已被雨水泡得发白的伤口。虽然伤口旁的肉已经泛白,但还是可以看到还在往外流的丝丝血迹。
竟还没有止血?若是这样下去,他岂不是要血流而死?!况且那虎爪上许是有些不干净的,再加上雨水的冲刷,这伤口再也禁不起蹂躏了。
原来二七所说的“威胁生命的麻烦”,并非那只猛虎,而是染了风寒高烧不退——毕竟在这样的情况之下,这真的会威胁生命。
灵瑶只觉得脑袋里一团乱。
扯开自己喜欢了许久的骑马装,灵瑶将口袋里的三七用石头捣碎,然后敷在他的伤口上,用撕成条状的衣裳碎片将那伤口简单包扎了一下,灵瑶看向他紧紧蹙着的眉,大致算了算时辰——玉桥她们快来了吧?
这避雨的山洞是段修然找的,她也不知道这究竟是哪儿。看着烧的厉害的段修然,灵瑶赶紧呼唤二七:“二七二七!还有多久我们才能获救?”
“宿主,这个我不能告诉哦!”二七的声音依旧清脆,和当下的情况形成鲜明对比。
灵瑶叹了口气:“那,你是不是也不能告诉我,哪里有可以退烧的草药咯?”
“宿主,既然是废话那就不要再说了哦,二七也是要休息的,这大半夜的。”二七说着,竟还打了个哈欠。
灵瑶翻了个白眼,忍着怒气:“好,二七,那你告诉我这附近有没有山泉溪流或者小河的?”
“这个可以有!”二七道,“东北方向不出半里便能看到一条小溪哦!”
“行,赶紧睡吧你!”说完,灵瑶就把它给屏蔽了。
又撕下了自己的衣裳,灵瑶只感叹幸好这衣服料子不错,便朝着二七说的方向小跑而去。
夜间寒深露重,大多数植被都高过了膝盖,幸而那个小溪离得不远,否则她也不敢把段修然一个人留在这儿。
只是这林子实在太黑了些,灵瑶一个不慎便被地上的藤蔓绊倒在地,可是她无暇顾及,而是赶紧将自己的衣衫浸入水中,又小跑着赶了回去。
将冰凉的布叠上几层,放在他的额头上,可是没过一会儿,这块浸满了冰凉溪水的布竟然变得温热了。
灵瑶叹息,膝盖的疼痛密密麻麻叫人避之不及,可是她无法,只能再扯下一块料子,来回交替着给他敷。
来来回回,她膝盖疼痛,也不知道是不是夜间的路不好走,还是她膝盖本就有毛病走不利落,这短短的路程,她竟摔了不止一两次。
灵瑶只觉得自己体力不支,可是她很清楚,若是她晕过去,早晚会被玉桥他们救走;但是段修然如今高烧不退,也许就再也醒不来了。
灵瑶紧紧抱着自己疼痛难忍的膝盖,鼻子一酸,她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他会死……她就好难过。
虽然这些年她表现的刁钻蛮横,但她都是为了他好,他虽一直冷眼相待,但在杀死凶虎的那一瞬间,她脱力地摊在地上——她也害怕那庞然大物,她也怕失手让他们命丧于此,所以她不敢有一丁点的失误,而她终于成功的时候,却被那满目的鲜红以及刺鼻的血腥味绊住了腿脚。
她恶心,她害怕,她无措……可是他却抱起了她。
那一瞬间,冰冷的世界顿时有了温度——是他的体温。
虽然灵瑶什么都记不清了,可是看到段修然,闻见他身上的味道,她便觉得无比的熟悉。还有那个名字,越珩……她想,许是她与段修然,前世便相识了吧?
她不想他死,不单单是为了寻回自己的记忆,还仅仅是因为,他是段修然。
灵瑶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却听到了他梦中的呓语:“不要,不要……放我出去……”
灵瑶一愣,怎的……他是平阳侯府最尊贵的世子,怎的好像遭受了什么非人的待遇?
裙角被什么东西拉住了,灵瑶收回了思绪,慢慢地蹲了下来。
她的身体冰凉,段修然却浑身滚烫,下意识地便朝着凉爽的地方靠近。他躺在她的身旁,几乎是用尽全力地抱住了她纤细的腰身,口中的呓语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他逐渐平稳的呼吸声。
灵瑶动弹不得,但是眼下却也只能这样。
在这抬眼便能看到星星的地方,他与她无关身份与地位,无关误会与偏见,无关过去与未来,只有抱着段修然取暖的赵灵瑶,还有靠着赵灵瑶降温的段修然。
皇宫中,大雨刚停,身穿孔雀绿宫装的女子看了看外面,起身行礼道:“叨扰贵妃娘娘已久,现下终于停了雨,臣妇便先行告退了。”
“无妨,”灯火之下的慧贵妃眉眼间尽是贵气,“晚音你许久不进宫一趟,如今怎的就急着回去呢?”
那一身孔雀绿的夫人乃是慧贵妃的闺中好友,当年慧贵妃家族鼎盛,慧贵妃段氏又生的好看,便被送入宫中成了瑞帝的宠妃;而她的闺中好友虽是她的手帕交,但身份地位还有容貌却是样样不如她的。许晚音只是太医之女,机缘巧合之下与平阳侯府的郡主相识,两人极其投缘。
因着慧贵妃的关系,许晚音那样身份的人竟嫁给了定远候为正妻,那定远侯虽与陛下同姓赵,却因着血脉疏远,马上出了五服,地位便不如其他受荫的皇室,但是许晚音嫁给他,却是大大高攀了。
许晚音笑了笑:“贵妃娘娘在宫中安好便好,总会再有机会见的。”
她行了礼,便道:“天色已晚,臣妇便先行告退了。”
“哎,等等。”慧贵妃此时竟有了几分女儿家的姿态,有些急匆匆的。身旁的宫女递给了她一个精致的金丝楠木匣子,“此乃进贡的玉眉黛,本宫用着甚好,往年也都是极其稀少的,也就那么三两盒,今年除夕之时,竟一下子来了五盒,陛下悉数赐予本宫,想必晚音用着,也是喜欢的。”
许晚音眉眼带着些许的笑:“陛下送的极好的东西,晚音哪里配呢?”
“怎的不能?”慧贵妃把盒子塞到她手中,“你我之间还分什么?得亏你费心做了那草药护膝,待瑶儿回宫,想必腿疾就能慢慢好起来了。”
许晚音轻轻一笑:“三公主乖巧可爱,臣妇也不愿她受病折磨。”
她接过那盒子玉眉黛,行了个礼:“如此,便多谢贵妃娘娘了。”
“嗯,心竹,你去送送定远侯夫人。”慧贵妃道,“路上湿滑,且注意安全。”
“是。”那心竹乃是慧贵妃身边的大宫女,让她去送,可见定远侯夫人在贵妃哪儿的地位。
“对了,娘娘,”许晚音突然道,“虽是夏日,但早晚寒气重,还得叫公主早早戴上那护膝才是。”
“好。”慧贵妃笑道。
而在山洞中相互依偎的两个人终于等来了救兵,玉桥率先进了山洞,看到眼前的光景和熟睡的公主,皱着眉头赶紧轻轻晃醒了灵瑶:“公主?您可叫奴婢好找啊!”
灵瑶渐渐醒来,只道:“你们终于来了。”
“公主,您受苦了。”玉桥拿着披风,帮她披上了,才对着外头喊道:“都进来吧!”
她搀扶起灵瑶:“公主,奴婢带您回宫。”
“无妨。”灵瑶却道,“先回平阳侯府吧,我如今这般样子,若是被父皇看到了,许是要心疼一阵。”
玉桥头一次没有赶紧应声,犹豫了片刻,还是妥协道:“是。”
孙氏焦急地等了许久,才见灵瑶她们回来,本来心生欢喜,可是一看见面色苍白昏迷不醒的段修然便立即觉得心疼万分,还未来得及上前问上一问,却看到了后头浑身是伤的灵瑶,心里更是“咯噔”一下,赶紧吩咐道:“素琳,快去找郎中!”
“是!”素琳姑姑赶紧去了,孙氏便上前搀扶住灵瑶,关切道:“公主……这是发生了何事?”
“公主累了,只想休息,”玉桥道,“夫人还是先去探望你们家表姑娘吧,毕竟这桩桩件件,都是因着她呀!”
“玉桥!”灵瑶呵斥一声,却再没了力气,“扶我去休息。”
“是。”玉桥应道,便扶着灵瑶去了她的院子。
孙氏岂能听不明白?公主那边看来是不想见她,而她眼下也不想收拾吴冰宁那个小贱蹄子,而是赶紧道:“还不快扶世子去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