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玥清听说了,陛下封赏下来,不出意外的东方邕有了自己府邸,只是府邸在建,工期不知。
所以东方邕一直没有搬离太傅府,她一直躲着那人自也很少见到。
直到这日她在院子听到小丫鬟们埋着头唠嗑,说什么烨王要回京都了。
说起这烨王,她还是有所耳闻,毕竟活了这么多世她也不是白活的,如果说她韩玥清是天生命硬霸道非凡的话,那烨王就惨的不行。
忆起前世烨王被送到南方便是因为国师亲自批命,烨王从出生便克死了自己母妃,后又被批命天煞孤星克妻克子克母克克克,怎一个惨字了得。
虽说听闻过这号人物,但她可不记得这人回京都这回事。且她每世都活在深闺后院,对庙堂江湖之事都知之甚少。
听着听着立即动起歪脑筋:克妻克子克母克克克……
一拍大腿:“妙啊!”
韩玥清突然丢了瓜子窜了起来,吓得因为她这几日乖顺已经不怎么看着她的秀儿虎躯一震,瞪着自家小姐跑没影的方向,欲哭无泪:“愣着干嘛!追啊!”
于是一干丫鬟小厮又开始了满院子追找韩玥清。
韩玥清跑的飞快,一路横冲直撞,猜准这个点父亲大人应该在书房,猛地撞开门就喊:
“爹爹!我要嫁给烨王!”
“哐当”书籍落地的声音,韩文疏手抖若筛糠,只差老泪纵横。
东方邕不明神色,看着门口气喘吁吁的小丫头。
躲着自己这么多天后,听到她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个。
“你这个疯丫头啊!我韩某人命该如此啊!”韩文疏又在叹命。
韩玥清才看清眼前情形,她没想到东方邕也在,他就那么坐在那里定定瞧着自己,彷佛要把自己瞧出个洞来。
“表妹。”东方邕站起身来,一步一步走向她。
“你可知烨王是何许人也?”他不认为深居闺阁的她知道烨王是谁,更不相信她会芳心暗许那被变相发配连面都不曾见过的烨王。
“我……知道”她有点畏惧,特别是躲了这么些天后见着他,更是有些不敢跟他直视,许是觉得愧疚才会如此。
“当年国师亲自批命,那烨王乃是天煞孤星,这些年即便是至亲至近,他身边也不知道死了多少人。”
“当年你便胡闹妄为,我以为你是年纪小贪玩,如今你还是如此,我想知道你究竟为什么……”如此轻生?
他回京这些日子也听说了,只是他想破脑袋都想不通,当年那个活泼可爱的小女童是究竟为什么变成如今的模样。
“我……我不管,爹爹我就要嫁给他!”说不过东方邕她就想越过他去寻父亲,却被东方邕一把擒住胳膊。
“你可知我方才跟舅舅在谈什么。”东方邕终于好像流露出几分情绪来,这是韩玥清第一次看清他眼底的光。
清冷的光,好似压着什么沉沉的东西,叫人透不过气来。
“死丫头,你表兄方才与我谈论你的婚事,烨王你别想了,这辈子不可能!”韩文疏也冷哼一声,拂袖道。
什么?这辈子竟然连婚事都是东方邕先提起的?
她记得没有这么快的!婚事明明是四年后!
见她眼底压着震惊,东方邕眉蹙的更紧了,向她缓缓摇头:“阿玥,烨王不是良人。”
这是这一世他第一次喊她阿玥,她想要退后,却被抓着胳膊动弹不得,只能看着他无措。
“如今战事已经停歇,邕儿又如此沉稳聪慧,玥儿啊……”
“不!我不同意,我不要嫁给东方邕!”她打断父亲的话,眼底终于忍不住沁了泪。
这么些年她就是想要挣脱这该死的命运,怎么可能让她屈服!
韩文疏想不明白自己女儿为何如此不惜命,不由得气的拍桌怒道:“嫁不嫁由不得你!把她拖回房里锁起来!我韩文疏怎么就生了这么个女儿!”
东方邕定定看着她,看她拼命摇头去掰自己手指,肃着脸擒住她另一只手,钳制住双手便弯腰将她抱了起来。
“阿玥,得罪了。”
“你放开我东方邕!你放开我!我不喜欢你我不要嫁给你!”她一边挣扎一边哭。
东方邕任由她一边挣扎一边踢闹,甚至哼都不哼一声,面上绷得沉冷。
她泪眼朦胧,看着他的下巴:“东方邕你也不喜我何故这般!”她忆起许许多多冷面冷心的东方邕,抵触极了那样的生活。
他垂眸看着她哭,面上表情依旧沉冷:“即便你不愿意嫁我,我也不会让你嫁给烨王。”
且,
“邕怎会不喜你……”
这句话极轻,韩玥清到底还是听到了,她闭上眼睛,心里只觉得这么些年,她真的活的跟傻子一样。
……
她被关起来了,十年来第无数次被关起来,关起来半个时辰后她就狠狠擦了眼泪,恢复了情绪。
秀儿在门外站的拘谨,因为那表公子也站在门外不吭声,拧着的剑眉直到里面的哭声停了才松了一些。
“表……”她话没说完就被他一个眼神示意,担忧的看了眼雕花门才慢慢退去。
“你锁着我也没用。”里面传来小姑娘糯糯的声音,许是哭的带着几分软弱。
外面没有声音,但她却知道那人站在门口,蹙眉负手而立。
正是因为像这样一般,不愿意说话的东方邕,才会在那么多世被自己误会。
“我真是厌极了你。”她突然又委屈了起来,其实根本怪不了她,若不是他这般冷硬不知变通,她怎会浑然不觉那么多年,她又凭甚要带着如此的愧疚和罪恶感。
“只要不嫁给烨王,如何都依你。”
“你想我搬离太傅府也可。”
“想我不再与舅舅提亲也可。”
他终于开口,一句一句说的字字清冷。
“东方邕。”她抱紧自己的双臂。
“你不要喜欢我,我不会嫁给你的。此生都不会。”她心想,其实她也没什么错,这么多世都没有喜欢上他,这一世又因为想要逃离命运如此斗争。
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你以前唤我阿劲。”他抬手,指尖触到那雕花门。
“我初次抛弃东方姓氏步入这片土地,无人相信我能够闯出一片天地来,除了幼时的你。”他笑了笑,想起了年少时候的自己,在族中不受器重,父亲更甚至都未曾正眼瞧过他一眼。
而他,先唯空怀抱负不敢身先,后一人孤身入京想要投军,才方知京都哪有正经投军的路子,不过是京城贵族纨绔寻求荫官混日子罢。
投军不成便央求舅舅替他隐瞒名姓,却在京都四处碰壁,这才发觉若没了家族作靠山傍身,哪里有人能瞧得上他一个空有武艺的小子。
本以为什么都做不好,自暴自弃之际却在太傅府遇到了这个小丫头,说话奶声奶气竟能自成一派风骨,那是自打懂事以来唯一一个教他怎么做的人,也是第一个不带任何腌臜情绪正眼瞧自己的人,年幼的他这才寻了一条坚定地明路。
从那时起,他就暗自立誓,他若功成归来定要护这个表妹一生自在安虞。
在疆场摸爬滚打多年,谁也无法想象一个十多岁少年郎,怎样咽了那行军的苦,怎样拿起了沉重的剑,他从一介小卒步步攀爬,脚下踩的是敌国贼人与同伴的鲜血。
只有真正危难之际,他才知道,不分富贵贫贱,不分年纪大小,上了战场人人都是将士,都是豪勇之辈。
许是见多了人间炼狱,那小姑娘的音容笑貌便如梦如幻,竟似大梦后的空想。却又似在心底落了芽生了根,累月积年这么些年过去,他始终认为他清楚自己要做什么。
指尖突然扣入花纹中,渐渐地他眼底渗透沉冷。
韩玥清自诩对东方邕了解之深估计也未见过他这副神情。
那是因为无论哪一世东方邕都没有失去过想要的,行走于腥风血雨满身背负着黑暗的人,本就没拥有过什么,又怎会允许自己失去。
“邕从不稀罕什么情爱,也不信奉两情相悦。”
“你唤我东方邕,那我便只做东方邕,虽然你不肯告知我你轻生的原由,但只要我在。”他没说完她也懂了。
听到里面传来钝重的东西倒地的声音,因着这丫头时常寻死觅活的原因,她的屋子里没有瓷器易碎品,是她搬了凳子砸出声来。
她好像今天才认识东方邕这个人,的确,她怎么能说了解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