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靠岸,还没等展夜反应过来,那小娃娃就气鼓鼓的手脚并用爬上了石板梯台。
上了岸后也不顾形象,随便拍了拍腿上的灰尘,便抬脚就走,走的步伐都似乎用力了不少。
展夜看着她的动作,笑意不减。
左手撇嘴,转而戳了戳身边右手,小声酸言酸语道:“你看看你看看,咱们爷的心是偏着长的,今日在宫中婧华公主撞到爷,爷当时就气的脸都黑了,发了好久的火……”
“赶紧闭嘴吧你”右手连忙踹了他一脚,果然见自家殿下回眸睨了他二人一眼,只瞧得他背脊一凉。
她身边原先跟着的几个宫婢,因着船舫不宜人多上船已经遣回府中,而唯一留下的贴身丫头也留在船上。
展夜自然不可能放心让她一个人乱跑,当下亦步亦趋跟上。
原以为她那气哼哼的架势是要赌气回府的,没想到那小娃娃竟径自朝那甜水摊去了。
“乖乖,我瞧着飞月公主先前也没少吃啊,那么小的肚子是怎么装的下的?”左手不由得惊叹了一声,刚说完便见自家主子又回头刮了自己一眼,连忙抓着右手逃命似的跑了。
这边本来还满腔愤懑的韩某人,叫了一碗甜水便又欢欢喜喜了起来。
再次手脚并用的爬上凳子,乐乐呵呵地喝完了甜水,老神在在的掏了银钱,还暗自庆幸自己有带银钱傍身的习惯。浑然不知后面还跟着人。
她本就不识得回府的路,盘算着闹掰了展夜,也只能等东方和秀儿了,便就在岸上一路赏着花灯。
一路走过来不由得又感叹靖阳亲王世子展谢的能耐。
这每个花灯上的确是白日里各位才子所做之词,花灯数目不计其数,能在如此短时间内将诗词填上去,并且附配上画,布置在这整个街巷,悬挂于湖中,显然不是寻常手笔。
且此举更是弘扬勤学上进之风,才子佳作应该不出一日就可被人传颂,这其中益处她尚且细数不出。
只是一瞬间她突然明白了她朝这代文学昌盛的原因,这展谢应是这个时期可歌可泣的人物。
想到这她驻足,踮起脚尖瞧着前上方头顶一个灯笼,这是一幅画,画的极其传神,画中一白一蓝二人分立而视,她瞧得惊奇,这不正是白日里东方邕和展夜二人切磋的场景吗。
那作者应该是远远的临摹,只大致勾勒出俩人身形,却将两人气质拿捏的极其到位,侧目望去竟然一排都是相关场景,她不由仰着头顺着走过去。
正瞧得起劲突然身后一阵嘈杂,也不知从哪涌出来一群人瞬间将整个清水街挤的水泄不通。
韩玥清也被撞的趴倒在地吃了一鼻子灰,手心一阵疼痛,还没等反应过来,身后便传来年迈慈爱的声音:“哪里来的小囡囡怎么一个人,可是摔疼了,来阿婆抱你起来。”
一个老婆婆也不顾人潮拥挤,佝偻着身子将她抱了起来,吃力的扒着人群往稍微人少的巷落挤去。
“囡囡莫怕,这些人是从外城来的逃民,听说北边闹了饥荒,咱们帝都这边这阵子来了不少呢。囡囡莫怕啊。”老婆婆还耐心解释道。
韩玥清被挤的分不清方向,迷茫的看着四下那些疯狂的人。
这些人见着摊位竟然就扑上去了,一时间竟然还有人落了水,无数花灯也掉到了护栏外的湖中。
她瞧得焦急,只是老婆婆已经抱着她挤进了巷落。
“谢谢阿婆。”她道了谢。
原以为老婆婆应该会将她放下来,没想到那阿婆不仅没有放下她,还嘴里絮絮叨叨一边喊着什么囡囡,一边将她往深巷里抱。
她这才发觉有些不对劲,哪有如此行动敏捷的婆婆,还能在暴动的逃民里救人呢。
连忙挣扎起来:“阿婆你放我下来,我哥哥还在外面。”
那老妇人已经走进巷子深处,此刻见她挣扎便露出了狰狞面目,冷笑道:“放你?自然是要放的!”
这声音已不是老妇人的声音,竟然是一个阴森可怖的中年男子声音,此刻他顶着老妇人的脸狠狠将她双手抓住压在身后,不知从哪掏出类似于药丸的东西就往她嘴里塞。
她自然不会吃那不知名的东西,死死抿着嘴不肯松口。
“死丫头,敬酒不吃吃罚酒!”那贼子气的猛然抱着小女孩往地上一摔,顿时摔得她只觉得背脊一阵剧痛,倒吸一口凉气,忍着疼挣扎着就要爬起来。
那贼子怎能如她所愿,一手抓着她的脚踝拖了过来,再伸手去捏她两腮强硬把药塞进她嘴里。
“要怪就怪你自己,招惹上烨王那个煞星!”得手后他冷笑了俩声。
刚准备将人打晕突然迎面一道劲风,出于常年累月得警觉,他迅速翻身躲过。
深巷里一道清脆的石头击墙响声,他回神看清楚刚刚那只是一块飞来的极小的石头,并不是他以为的暗器,顿时火从中来。
再看发现地上的小丫头,不知何时被一个白衣少年抱在怀里了。
看清来人他暗道不好,竟然是烨王展夜。
当下也不敢再多做停留飞身就走。
韩玥清赶忙扭头吐了那不知名的东西,俩眼泪汪汪刚要开口,便见展夜冷着脸伸出手指来径自来抠她喉咙。
直将她又抠的一阵恶心干呕,干呕了两声也没吐出什么来,见他伸手又来,当下连忙捂住嘴,忍着恶心含含糊糊叫道:“我没吃!没吃!”
展夜愣了愣,这才松了眉头,转手拍拍她的背,却见她边哭边瞪着自己说:“你站着干嘛啊!追啊!”
“……”展夜蹙眉,这都什么凄凄惨惨模样了还叫他追人?
“你快追啊!那人刚刚说是因为你才要杀我,你在水乡那两桩婚事说不定就是他捣的鬼啊!”她边哭边说,就差没指着他鼻子骂了,眼泪鼻涕一大把,竟然都没有哽咽,说的如此流利。
展夜这才听明白了,双眸凌然猛地拔地纵身而起追去。
“你你你追人先把我放下去啊!”韩玥清眼泪止不住的流,又疼又惊又怕又气。
“不成,你一人待在那里不安全。”展夜脸上绷得紧紧的,冷声道。
黑夜中她什么也看不见,只晓得忽上忽下的,冷风刮的脸上难受极了。
“追的上吗,我怎么什么都看不见?”她扯着嗓子问。
“你若是早说,我现下已经抓到那人了。”展夜蹙眉,方才他还见到远处那人身影还在,如今他也看不见了,只是凭着直觉顺着方向追去。
韩玥清气的恨不得给他俊脸来一拳,咬着牙道:“你倒是给我早说的机会啊!”
展夜哽住,没再说话,突然瞧见远处那人身影再次闪了出来,在屋顶径自往城外郊林方向纵闪而去。
他蹙眉,心中隐隐知道情况不好,喃喃道:“像是要引我去到哪里。”
韩玥清耳边呼呼风声极大,也听不真切,便“啊?”一声,问他说什么。
他将小娃娃往怀里抱紧了些,贴着侧脸迎着劲风问了句:“你怕吗?”
韩玥清也不傻,听出来几分不对劲,怕是要引她二人进圈套,可她想起来初见那日在烨王府水亭,少年提到水乡俩位横死的姑娘,自责的眉眼,以及方才惊鸿一瞥间见他满目坚色。
她知道,前方就是有龙潭虎穴他都是要追上去的。
“不怕!我还不知道那贼子要喂我吃劳什子东西呢!我要去问问清楚!”她舒展了眉眼,一派若无其事道。
展夜自然听出来她这是安慰自己的话,心下温暖也顾不得想多,纵身全力追去。
他向来自傲,自诩即便是陷阱,他也定然能够护住这丫头安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