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顺着山路下山,本就顺势而下,又没了耽误行程的积雪和风雨,很快便到了山脚。
若非是顾及车内坐着矜贵的姑娘,左手驾车还能再快些。
行至山脚下乃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镇子,名为燕镇。
寒山寺与燕镇皆位于京都城郊,距离帝都也不是很远,遂还是颇为热闹繁荣。
往年归程她从未在这燕镇停留,今年非同往昔,一到小镇她们一行人便刹住。
马车在一家客栈门前缓缓停下,左手立即跳下马车。
“韩姑娘,到了。”外面传来右手的声音:“姑娘可要下车?”
她本就坐立难安,眼下终于到了,便再也坐不住,应了一声。
左手听到答应便卸了踏板,秀儿则立即给她披上披风,挑开了车帘,转而扶她下车。
待她稳稳落了地才见是在一家客栈前,她不由得四下看了看,没有看到右手身形。
“姑娘可要在镇上转一转?”左手平日行径可谓是个名副其实的莽夫糙汉,从没侍奉过小姑娘家,更不知晓眼下该怎么安置她。
当下轻咳一声,想着京都贵女不都是喜欢在街上瞎逛么,遂试探着问。
“你家主子可还在后面?”韩玥清回过头来,古怪的看了一眼左手,皱眉问了句。
左手听她主动问起,蓦然眼睛一亮,面上立即挂起明朗的笑意来:
“下山路途颠簸,主子身子有恙故而慢些。姑娘莫急,应是要不了多久就要到了。”右手随行,定然稳妥,所以左手没什么担心的。
听他如此说,她脸上红了红,稍许觉得有些面红耳赤,可眼下也不是扭捏的时候,遂驱散了杂念,抬头认真问道:“上官馆主的方子你可带了?”
说完她就敏锐的察觉到周围的视线,微蹙眉。
小镇许是因着寒山寺的缘故颇具繁华,来往人也颇多,眼下她们马车停在客栈门口,乃是当街停驻显眼异常,引来不少路人的视线。
左手微讶,许是没料想她突然问这个,只愣了一瞬继而连忙从衣领里掏出一张纸,抬头答道:“属下这有一份。”
上官馆主惯来心细,这方子写了好几份,他与右手各得了一张。
“既然我们先到,便别等右大人了,你去寻药铺医馆抓药罢,也不必顾虑我,我在客栈等候就行了。”她轻描淡写的说完,便不再看左手,也不知是不好意思还是怎么,耳根隐隐泛着红。
左手可没那么细心,只听她主动提起去为主子抓药,自然求之不得,当下憨厚的应了一声:“成!那属下先去给您安排!”
说罢便火速去寻了客栈小厮安置车马,随后问小厮拿了一间上房钥匙,将她安置在上房,便迅速出了客栈。
她在窗户处看去,见他风风火火行事,眨眼便消失在了街道转弯处。
不禁暗松了口气,紧张的心才稍加静下了些许。
秀儿给她倒了杯茶,见她在窗口站了片刻便过来坐了下来,心中有些疑惑一直没问出口。
眼下终于没了外人,便歪头问道:
“姑娘,烨王殿下究竟生了什么事?”怎得还有抓药一说?
她没与主子一起,只知道主子在寒山寺禅院出去了一趟,过了好几个时辰后才回来。
忆起当时她回来时同去的葡萄也没在身边,不知去了哪里,她那脸色着实难看,小脸上犹还挂着泪痕,着实将秀儿吓到了。
她回来后匆忙重新梳洗了一番,便吩咐立即收拾准备下山。
秀儿便迷迷糊糊跟她上车,上的还不是韩府的马车。
一路上见她脸色不好,她一直没敢问,眼下表情终于算是好看了些。
听秀儿疑问,她才回过神,不禁拢了拢眉头,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还没问清楚展夜究竟是因何中毒,就跟他闹了别扭。
想到此处,便忆起他昏厥前在耳边说的那句话,声音不大却字字敲在她的心头,叫她心跳又乱了些。
“姑娘?你怎么脸这样红,可是受了凉?”秀儿见她失神,脸上涌出绯红,睁大了眼睛,连忙上前要去摸她额头。
她回神,赶忙拍开秀儿伸过来的手,自觉又走神想到了别处,尴尬的轻咳一声:“我没什么事,展夜他应也没事。”
他在房中吐了一口血后便不省人事,急忙唤来了上官瞧了才知晓——
原来在她进去前,上官就为他扎过了一针,意在逼出毒血。
所以那一口血算是上官那针所致,瞧着声势骇人了些,其实倒没那么严重。
她忆起上官轻松的眉眼,也暗定了定心。
上官同她说,这毒乃是长年累月积累所至,不是一日之功。
眼下还只是初发之症,症状只有些许体虚发热,瞧着就跟染了寻常风寒一般无二,若不是内行人便是很难诊出。
她还说,以展夜为人不可能不知晓自己中了毒,今日会毒发,多半是因为他自己纵容歹人,放任自己身体安危于不顾所致。
长久以往如此下去,再不予以根治,若等到毒侵肺腑之际再求医,怕是连她也会束手无策。
所以当时在屋内她才说,太过于胡闹。
所幸眼下求医的早,便也没什么大碍。
只是展夜那一口毒血吐完,立刻失去了意识,面色惨白瞧着凄惨。
她当时急坏了,浑然听不进去任何话,只哭的昏天黑地。
最后还是上官哄她,安排了先行下山抓药,她才稍许转移了注意力。
展夜身边一直没有丫鬟,也没什么心细之人,她思来想去不放心就将葡萄留在展夜那边侍候。
左手为她驱车,上官向来不输于男子,也真心记挂展夜,就屈尊为展夜驾了回车。
她这一路半是忐忑,半是难言的情绪,只要一想起展夜更是心口热的发烫的感觉。
她从未有如此感受,只觉得难舍难分,难言难明,既叫她莫名欣喜又莫名忧愁。
她不由想起话本里常说,凡是谈及男女之情,皆是没有道理可循。
就如她对展夜一般,恼意与欢喜总是莫名而来,也毫无道理可循。
思及明明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可她偏偏作得自己事后回想自己都会羞恼。
她又将那许多事试想了一下换作对旁人,她未必会如此失态,可能多半都会从容淡然处之。
她一直有些迷茫,眼下终于算是有些眉目了。
彼时她在想,这是不是话本子里所说的儿女情长。
若是真的,她又想,话本诚不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