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暗,已是晚膳之后。
窗户外有冷风吹进,屋内燃着荧荧烛火,与外面的万家灯火相比较,竟显得有些昏暗。
自上官走后,她就不知想什么想的入神,大半日下来竟也没说几句话。
晚膳之后,秀儿见那姑娘站在窗口,依旧皱着秀眉,脸上神色纠着,瞧着是在为什么事苦恼,便也不敢打扰。
毕竟是在冬日,又恐她畏寒,秀儿想了想就去换暖手炉了。
她一走,房内就只剩她一人。
站在窗前,心中翻来覆去,来来去去也就是那些事,有些糟心又有些烦恼。
怔怔然地仰头望外面,目光所及是一片黑幕遮盖的天空,偶有繁星,却不见明月。
这几日天气一直不好,瞧不见月亮也在意料之中。
冷风拂面,带着丝丝凉意,她身上系着厚绒裘披,自不觉得冷,反而觉得空气中的清冷,愈发叫她脑袋清明,十分清醒。
“叩叩叩”
门外传来敲门的声音,她恍惚转头望去,听到葡萄在外面喊了一声。
这才堪堪回神,应了句:
“进来吧。”
葡萄这才推开门,走了进来,手里揣着眼熟的手炉:“半道碰到秀姐姐了,便让她先回去休息了。”
葡萄走近前来,将手炉递给她,复没等她回话,又说了句:“方才听见左手大人说,燕镇夜市极热闹,特别是眼下这个时期,听说今晚还有舞狮子瞧,姑娘可要去看看?”
她闻言,不禁扭头望向窗外。
客栈位于闹市中心,燕镇的繁华她已瞧了七八,只是……
她回眸看向葡萄,后者偷偷瞟她脸上神色,似在小心翼翼等她回答。
“我不是叫你去作帮手么。你怎么回来了?”状若无意问了句,示意葡萄将窗户阖上,她则转而往里走。
葡萄瞧她这模样,便知晓她是不大想出去的。
遂暗自叹气,垂下了脑袋,一边关着窗户一边回道:
“烨王殿下那里哪需要其他人伺候,左手右手二位大人做事惯来不遗巨细,事事具微都能安排妥当,实在没有奴婢能帮上的忙,左大人还嫌弃奴碍事,就遣我回来了。”
葡萄有些委屈,说这话的时候带着些许哀怨看自家主子。
话是这么说,左手右手的确能干,但若说没她能帮上的忙,她却不信。
这丫头一回来立即就来探自己口风,若是换作平日她许就看不出来,被她唬弄了去。
可现下,她再看不出,便就真是蠢得了。
葡萄疑惑地看她,见她在屋内站定,身上连披风都没解。
可听她方才的意思,又分明是不大想出去的?
“姑娘是要出去,还是准备休息?”葡萄忍不住又问了句。
话音一落,便见韩玥清突然皱眉,扭头瞪着葡萄。韩玥清心里没来由涌上气恼。
葡萄这丫头虽说原不是她府上的,可现下已经跟在她身边许多日子了,算起来也是自己亲近之人了,怎还如此一直帮着别人做事?
遂她的语气有些恼然:“不出去!到底我是你主子,还是外面的人是你的主子?”
葡萄一惊:“姑娘怎知…”话没说完便慌忙抬手捂嘴,知道自己说漏了嘴。
再见小姑娘已经气呼呼的别过头。她顿觉害怕了,连忙开口焦急的解释:
“姑娘别生气,左手大人说姑娘心情不好,才叫奴婢来问的…”
葡萄根本没多想,心里只记挂着她,思想着以她家姑娘的性子,出来转转总归不是坏事。
看着葡萄说的眼里都蒙了泪花,语气恳切是真真的关心自己。
句句真情实意,那模样好不可怜,倒显得是她无理取闹为难人了。
见她这样,韩玥清终是再端不起生气的架子,满腔的愤懑,也都须臾消散了。
只是尚且有些拉不下脸,想着所幸就借机挑明同她讲了。
遂轻哼一声:“下回莫要再听别人教你做事了,若再犯,我便将你身契送还给你原来的主子,任你爱听谁的去!”
葡萄听罢一边抹眼泪一边连连用力点头。
待到主仆二人皆都平静下来之后,葡萄眼巴巴望着她。
见她依旧抱着手炉,僵立在屋内,葡萄暗咽了咽口水,踌躇了许久才小心翼翼开口:
“那姑娘是休息,还是……”
“……”
……
长长的街道一眼望不到头,两边皆挂着许多灯笼,还有许多小贩站在摊车面前叫卖,那语调个个清奇唱喝皆有,十分新鲜。
来往的人也多形形色色,瞧装扮应也多数都是外地人,想来其中最是不乏寒山寺信徒。
韩玥清一路走下来可谓眼花缭乱,各色模样奇怪的小玩意琳琅满目,有好多她都没见过。
“舞狮可在前面?”她听到动静,回头惊喜地同葡萄说。
葡萄也瞪着大眼睛,满眼都是惊奇,重重点头:
“方才掌柜的说,那舞狮队每晚都在那边,姑娘去看看吗?”
“去!”出都出来了,怎能不去看看。
说罢,拉着葡萄就往前面而去。
跟在她二人身后的左手,哭丧着脸,艰难地挪步追去。
愤愤然想,果然这些京都贵女,都爱在街道上瞎逛!
舞狮队所在之处搭了台子,四下被看热闹的人围成了一个圈,远远的便瞧见台上挂着的灯笼,似比别处的要亮上几分。
韩玥清站在人群之外,稍远一点的地方,踮脚看去才能看清些。
只见台上一片锣鼓声中,金黄色的舞狮敏捷抬起前肢,踩着锣声鼓点踏步舞动,突然狮头转过上面流苏摇摆,后肢蹬起瞬间,前肢落在长桌之上,动作行云流水且一气呵成,仿若真正的金狮舞鼓。
一时间金狮伴舞锣声更响,叫好声此起彼伏。
韩玥清仰着脖子,正看着入迷间突然腰间一紧,身形翻转。
只听一声惊呼,她眼前便视线晃动,景物飞速变矮,整个人直接被抱了起来。
她察觉到不稳,心中危机感顿起,紧张的连忙攀住触手能及的安全感。
心有余悸地瞪着罪魁祸首的侧颜,后者抬眸,幽深的黑瞳里似乎映着自己的脸。
那双眼深深地看着她,满目都是炙热。
没等她缓过神来开口,他就哑着嗓音沉沉道:“可看的见?”
说完也不等她回答,狠蹙了蹙眉,声音不大道:
“我当你,是不想见我了。”
她听罢,瞬间愣了愣。
他这句话说完,眼里便掺上了些许零星的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