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卫府。
末春时节的雨淅淅沥沥的下了许多天,自前日起才停了,昨日倒是乌云密布不见一滴雨水,却依旧可以看到顺着屋檐往下滴的几滴雨水,今日也算放晴了。
暖橙的阳光渐渐笼罩了整个长安城,经过雨水洗礼的山林,周围围绕了层层白烟,放眼望去,好似处在仙境,落隐落现。
卫府,身着薄比甲的仆人们早已开始清扫着四处的积水,以免主人们摔跤或是淌湿了衣摆。
天气虽有些泛凉,但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笑容。
卫府的世子卫砚安中了状元,今日一早传报的人便传了消息来,夫人特地赏了府内每人一吊铜钱,前来贺喜的人更是络绎不绝,就连她们这些下人们也得了不少赏钱。
如今外面状元游街好不热闹。
三楼靠窗位置的两位年龄相仿的小姑娘皆手执一把轻巧团扇,嬉戏打闹,左边的姑娘不知对右边身着海棠色襦裙的姑娘说了什么,引的她双颊绯红,只好以团扇遮面。
“念华姐姐再这般打趣我,我可要告诉砚安哥哥了!”
小姑娘声音还带着软糯,说到后头声音却弱了几分,带了些许羞怯,雪白的面庞这般生气的鼓着倒像几个月前吃的汤圆儿。
那锣鼓声近了,围观的百姓也发出一声声感叹:“今年殿试前三甲皆是青年才俊,后生可畏啊!”
“今年一甲的卫府世子风采可不输给三年前的沈大公子。”
三年前,沈大公子沈季白殿试中了一甲,骑马游街的情形深深映在多少人的脑海,自那以后沈府的门槛差点被说亲的媒婆踏破了。
卫念华忙拍了拍她的肩,指了指外面的人马,“嘉嘉,你的砚安哥哥来了。”
这般打趣的说法,使得对面的沈静嘉脸色更红了几分,却依旧紧盯着坐在首位的卫砚安。
三匹高头大马上坐着三位穿红袍的男子,不过沈静嘉却依旧第一眼看到了卫砚安。
有些胆大的姑娘们已放声大喊着,朝着三人丢去了荷包。
沈静嘉看的直发愣,卫念华当即将她腰间系着的荷包解了下来,塞入她的手中。
“嘉嘉,你再不扔待会哥哥可就走了。”
沈静嘉听后紧握着手中的荷包略有些发抖,却还是一鼓作气扔了下去。
声音不大的喊了一声,“砚安哥哥。”
卫砚安听见熟悉的喊声,看向了阁楼上的小姑娘,便见小姑娘朝他扔来一只荷包。
身着红袍的三人此刻一只荷包都未接,探花与榜眼两人正轻声说着今年这些小姑娘们较以往疯狂了些,便见着前头一直未开口的状元卫砚安突的伸手接了一只荷包。
荷包上绣着一朵针脚略疏的海棠花。
卫砚安瞧着满脸飞霞的小姑娘,唇角微微勾起,漾出好看的弧度,眼里带着柔柔的光。
沈静嘉瞧见他朝这边看,弯了弯眉眼却又飞快的将脑袋缩了回去,卫砚安将那荷包收入袖中。
探花与榜眼两人早已看傻了眼,适才笑的如浴春风的卫砚安是他们认识的卫砚安?
沈静嘉早已将整张脸藏在团扇后,小拍着胸脯,心扑通扑通的跳着,好像装进了一只活蹦乱跳的小兔子,呼吸都显得有几分急促。
沈静嘉:“念华,我好像又揣了一只小兔子。”
“小兔子?哪呢?”说完还装出四处寻找的模样。
沈静嘉见她明知故问也不再说了,努力平复着心情,自年初以来,每每见到砚安哥哥这种感觉便来了,明明他还未走近,双颊早已布满红霞。
一只手搭在窗沿旁,探头看去,只看到了前头身着红袍卫砚安的背影。
两人待街上的百姓散去了,才同坐一辆马车回府。
马车内,沈静嘉的两只小手还掐着自己的衣裙,卫念华抱着她的胳膊靠了过来,“嘉嘉,我的好嘉嘉,怎的面对我哥哥就这般怂?前些日子带人抓小偷时的英勇呢?”
抓小偷和见砚安哥哥是不一样的。
沈静嘉看了她一眼,摇摇头,随后轻声说了句,“怂也是只在他面前怂。”
她的声音太轻,卫念华险些没听清。
马车驶过街道,耳畔还有街边小贩叫卖的声音。
沈静嘉一回府就被母亲叫了过去,李氏一眼便瞧见她腰间那个荷包不见了,握着她的手,温笑着问道,“怎的荷包不见你戴了?你莫不是嫌弃自己手艺,便丢了?”
沈静嘉一听直往她怀里钻,“母亲~”
李氏轻抚着她的背。
“那你这荷包呢?今早出门我可见你戴着的。”
玉香这个小机灵,倒是一股脑全倒了出来,“夫人,小姐将那荷包送给卫世子了。”
“玉香!”小姑娘本扑在母亲怀里,转头嗔怪一句。
李氏将她扶起让她站在一旁,“前些日子那荷包当的跟个宝贝一样,旁人碰都碰不得,如今你倒是大方,转手就送给了砚安那小子。”
沈静嘉藏在袖子下的手指互相戳了戳,撒起娇来,“母亲,那嘉嘉改日给您也做一个?”
李氏脸上顿时表现出“嫌弃”,“就你那手艺省省吧,我就不必了,你且给你的砚安哥哥多做几个吧!”
小姑娘跺了一下脚,手中绞着帕子,那语气都带几分撒娇味,“母亲,您又打趣嘉嘉!”
李氏将她搂在怀里,笑着保证,“好了好了,再也不打趣嘉嘉了。”
沈静嘉在心里嘟囔着,您上次和上上次好像也是这么说的。
卫砚安自宫中回来,身上还带着淡淡的酒味,卫念华一靠近就小捏着鼻子,“哥哥,今日嘉嘉说了一句话,我倒是不了解。”
卫念华心里默默想着,得亏嘉嘉未过来,嘉嘉本就喜欢粘着他,可嘉嘉本身不能久闻酒味,保不齐脸和脖子变的粉红红的,活像是喝了百八十杯的样子。
“念华,嘉嘉说了什么?”
“嘉嘉说“怂也是只在你面前怂”。”
闻言,他眼角微微上挑,朱唇轻抿,而后侧过脸,轻笑出声。
“哥哥?”
“因为是我。”
卫砚安难得说了句幼稚的话。
她得了答案便回院子捧着偷买回来的话本子看来起来。
此时天已被黑布笼罩,一轮弯弯的月亮高高悬挂着,淡淡的月光铺满了地,卫砚安转身步入书房时轻抚着那个绣着海棠花的荷包,柔声道,“嘉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