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喂，你怎么还睡呢？今日不去太医署了么？”

安蘅赖在床上，用被子蒙起头来。

先生一边扯着被子，那边她也不肯撒手。“快，快起来了……这都要巳时了！”

安蘅极不情愿地露出头，睡眼惺忪，顶着蓬乱的头发。“先生……冬三月，此谓闭藏，水冰地坼，无扰乎阳，早卧晚起，必待日光……外面都下雪了，哪里还有太阳……天气这么冷，就应该好好待在被窝睡觉嘛！”

此话是《内经》所言，这些医籍古句，她自然是信手拈来。

“如今你已是太医丞，怎能不去当值……”

“我……不要去，那些个老家伙……看见他们的脸就烦！”

“他们再嚣张又能如何，你可是陛下钦命的太医丞，又本就是他们的上司……咳咳……怕他们做什么……”

她撅起小嘴，“我才不是怕呢！就是……烦他们！”

孟青垆长长叹息，“你师父看到你如今这样……我想一定会很失望吧……咳咳……你不是还要继承他的衣钵么！”

安蘅一想到师父，立马坐起身来。“师父……”

“好啦，快点起来吧！”

她慢悠悠地穿好衣服。

“咣咣咣——”

“看，有人来叫你了……我猜应该是何医正吧……”孟青垆急忙去开门，门一开。“裴……裴大人……”

“孟公子，安大人可在屋内？”

孟青垆与安蘅对视片刻。

“在，在！”她一边整理着衣裙一边跑到门前。“裴大人，您怎么来了？”

“安大人，陛下令旨！”

安蘅刚要下跪。

“不必了，陛下说了，安大人站着接旨即可。”

“小女……臣……臣谢陛下。”

“陛下有旨，命太医丞安蘅随睿王前往安北，即刻出发，不得延误！”

她迟疑了几秒。“臣……领旨。”

“大人，陛下为何突然……让她去……”孟青垆问道。

“孟公子不必多问。”

“莫非是……咳咳……前线战事吃紧？”

“军情裴某不可透露，陛下只是让安大人随行军中，一则是看安大人的医术，二来则是……迎回谢仪大人的衣冠……”

安蘅心头一痛。“师父……”

先生轻轻拍拍她的肩膀，“大人，太医署内……还有其他大人一同前去么？”

“陛下只命了安大人一人。”

“安蘅她年纪还轻，资历尚浅，要治寒疫……署内那么多位大人……”

“本来陛下是想再派一两人，可太子殿下说，那些大人大多是老臣，不能长途奔劳，所以……”

“太子？”果然，孟青垆就觉得此事不简单。

安蘅急忙接过话来。“那太医令呢？”

“噢，这太医署马上就要季试，还需齐大人准备主持，脱不开身，就只能让安大人独自前去了……大概……陛下也是想让安大人锻炼一下吧！”

“多谢大人，那我们这就准备……”孟青垆说道。

“陛下特意嘱咐过了，令孟公子留在宫中……路上自有人护安大人周全，还望孟公子放心。”

看来，陛下还是放心不下。

“孟某知道了，多谢大人。”“谢裴大人。”

“那裴某告辞，安大人快些准备，便速速进宫去吧！”

孟青垆关起门来。

他坐在椅子上，一声不吭。

安蘅则在一旁收拾行李。

“先生，先生！”她轻轻唤道。

“嗯？”

“先生在想些什么？”

他倏然立起身来，将她紧紧抱入怀中。

“先……先生……”

先生还是第一次这般，这让安蘅有些不知所措。

“蘅儿，这一去……不知日后何时才能再见……”

“很……很快吧……先生，又不是见不到了……”

“你……你一定要平安归来……”孟青垆眼角挂着一丝晶莹。

安蘅用手拍着先生，微笑着说道：“先生，放心吧……我一定会照顾好自己的……你看，平时都是先生安慰我，怎么今日倒让我安慰起先生来了？”

先生连忙用袖子沾去泪珠。“唉，是先生失态了……咳咳……”

“我还是第一次见先生哭呢！”安蘅笑了起来。

“都……收拾好了么？”

“嗯！”

“那你去吧，我便……不送你了，咳咳……路……路上小心……”话未说完，先生便转过身去，仰头不知望向何处。

“先生，那蘅儿走了，先生保重。”

“去吧！”

安蘅匆匆跑了出去，怕自己再强忍不住快要溢出来的泪水，怕先生见到自己流下的泪水。

……

皇宫内城门口。

“安大人！”

她被一人喊住。

安蘅抬起头来，“何……何医正……你怎么在这此处……”

“陛下特命下官在此候着，等安大人来。”

“陛下还……有什么事么？”

“不是，是下官听说陛下……太医署只让安大人一人到安北去，那些个老家伙定是不愿意，下官这不是怕安大人独自应付不来，便特意向陛下请命，随大人一同前往……”

安蘅只“噢”了一声。

“大人……很失望么？”

“没……没有啊，有何大人一同去，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嘴上说着高兴，可她的脸上分明是面无表情，甚至透出一丝沮丧。

何居舟迎上一副笑脸。“那就好那就好……大人，你的眼睛……”

当然是说她红肿的眼睛。

“嗯……只是昨日没有休息好……没有休息好罢了……”

这明摆着的事情，谁还看不出来。“这样啊……那大人一定要保重自己的身体，不要太劳累了。”

“是是……对了，那我们……”

何居舟拍了拍身旁的马匹，“下官带大人吧！”

“我……我会骑马……”

“好好……”何医正尴尬地笑笑，“那……大人骑这匹……”

“那你呢？”

“下官走着，下官走着。”

安蘅上了马，何医正在前面牵着马绳。

“何大人，我们……现在是……去哪儿？”她问道。

“自然是去睿王府，下官还得找四大王再要一匹马呢！难道……大人……还真想要让下官地上走着去么？”

安蘅亦露出些许尴尬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