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威一怒,众臣俱不敢再言。
“陛下!”唯独一人走了出来,面容略显枯瘦,须鬓皆白,在百官之中已是年长之辈。
“司空大人还有何言?”原来是太常寺卿司空秩大人。
“回陛下,昨日,太医署半数学生联名上表,请愿亲赴前线以治寒疫、救伤军……”
“都是学生?”
“是,都是学生。”
“那太医署的令丞、博士助教……什么反应?”
“有人赞同,又有人未发表意见,反对的倒是没有。只是太医署季试在即,若是如此,季试势必就要推迟……太医令丞主持季试,不敢轻易决断,便先上了奏疏,还请陛下定夺!”司空秩将手中的奏疏上表一并呈了上去。
皇帝一一过目,终见一丝笑容。“好——这太医署师生赤诚可见,其上书曰:引前人云‘不得瞻前顾后,自虑吉凶,护惜身命……勿避险巇、昼夜、寒暑、饥渴、疲劳,一心赴救……’说得好啊!我朝百官若是皆如此般,朕亦何忧!”
“陛下,太医署师生此举大义,实令吾等自愧,可亦并非治本之策……眼下胜州断了消息,突厥方面又几日未进,想必是围攻不下。私以为,首要还是要增兵驰援,突厥既已率兵深入,粮草供给队伍必然太长,若是此时率一军截断粮草,断其后路,前后夹击,定能击溃。”兵部侍郎陈戚说道。
“陈侍郎当真好计策,纸上谈兵倒是精彩,就是不知道陈侍郎敢不敢亲自率军前往?”中书令又插话道。
“有何不敢!臣等皆为陛下分忧,一身官服皆为陛下所赐,陛下若是下旨,陈戚当愿为先锋,亲自领兵前往,臣愿为陛下为我朝豁出这条性命,在所不惜!”
这中书令都发话了,老对头李侍中自然也得回应。“陛下,臣以为陈侍郎所言极是,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出其不意,还予突厥一击。”
“老夫只是说说笑话罢了,陈侍郎又何必当真。兵部事务繁多,自然有需要陈侍郎的地方。”中书令魏径在旁说道。“陛下,若是派人领兵前往,此人选还须从长计议。”
“嗯,众爱卿心中可有合适的人选?”
中书令接着说道:“陛下,睿王……”
皇帝目光凌厉,“咳哼——”
魏径心中自然明白,上回就是他推荐睿王前去洛阳,路上遇刺,虽然此事被皇帝压了下来,即便如此,他又怎会不知。皇室诸子之争,早已是众臣不言自知的事情。
看来,陛下这是不会让诸皇子前去了。
中书令话音一转,“陛下,臣的意思是睿王遥领河南府牧之职,提起河南府,臣便想到一人……”
“中书令所言莫非是河南府尹谭崧家中的公子?”兵部尚书陆几识言道。
“正是。陛下不会忘了吧,陛下不是刚刚赐婚于他……”
“朕怎会忘了此事?对于此子,诸位怎么看?”
一提到谭澄远,朝臣皆是纷纷点头称赞。
“陛下,谭崧之子谭澄远未凭其父之位,自考功名,年纪虽轻,可才学不浅,曾在我兵部职方司任员任郎,对将兵之道亦颇有见解。”
“后擢此子为河南府少尹,协助谭府尹管理地方政事,亦有嘉名,略得民心。此外他曾在职方司员外郎,职方司掌地图、城隍、镇戎,烽候、防人道路之远近及四夷归化之事,他对边防、地形之事定然了解更多……此子,实为不错之人选。”兵部陈侍郎连忙附合。
这陈侍郎刚刚还慷慨陈词一番,现在转脸就……听他的口气,谭澄远这哪里是不错之人选,简直是没有比他再合适的人选了。
“陛下,臣早就有所耳闻,此子在年轻一辈中算是出色之人,臣以为此子可。”侍中李定后也是赞同。
“难得今日众爱卿意见如此一致……”皇帝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似有些嘲讽。“那看来诸位爱卿,都觉得此人可以委此重任了……好,那拟诏吧,朕今下令,命河南府少尹谭澄远三日之内召集洛阳三千兵马,前往胜州增援,待太医署之人抵达洛阳后一齐动身……不……兵马备齐即刻启程,不得有误!”
“陛下,三千人……会不会太少……”兵部尚书担心道。
“用兵之道,在于奇,在于精,在于巧。这个江山,也是朕一兵一卒打下来的,陆尚书是觉得朕不懂打仗将兵么?”
“臣不敢臣不敢,陛下这么做自有陛下的道理。”
“哼,那就这样传令吧!”
“陛下圣明!”
“太医署那边,朕会召见太医令丞,商其事议,再做决定。朕累了,诸位都退下吧。”
甘露殿后花园。
“臣齐一隅参见陛下。”
“旷闲不必多礼,坐,坐。”
“多谢陛下。”
皇帝与齐一隅对坐于石桌旁。
“旷闲近来可好?”
“承陛下恩典,尚好尚好。”
“这里又没有外人,不必拘束。”皇帝捧着手炉,一边微笑一边感叹道:“唉,我们君臣好久没有这样谈心了……上一次,还是进危在时,三人一起谈论长生之道,相谈甚欢……可惜现在……”
进危,便是安蘅的师父,谢仪之字。
“谢大人为国捐躯,乃是忠义,陛下感念,乃是仁德,君臣如此,我朝何以不盛也?斯人已逝,还望陛下勿溺于悲痛,以圣体为重。”
“朕也只是颇有感慨……对了,进危的女徒弟,安蘅她怎么没来,朕不是召的太医令、丞一齐来么?”
“她……”齐一隅立刻叩首在地。“陛下,是臣之过,治下无方,愧为一署之长……”
“旷闲这又是做什么,快起来……今日没有君臣,只当是陪朕聊天……快快起来,这地上寒凉……”
齐一隅这才起身。
“怎么,她近日也没有去署里么?”李绎又问道。
“去去了……近日都在……她每日都在熟悉署内的事物,倒不像以前……”
“那看来只是她不想见朕罢了,此事也怪朕,怪朕啊……”
齐一隅急忙言道:“此事不怨陛下,只是她小孩子心性,过上一阵子且就好了。”
“但愿如此,不过她太医署内有事做就好……当然,今日朕召卿过来,是另有一事,想必旷闲也已经听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