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之前,众多魏国臣子捧着笏板,安安静静地依照官职大小站好,端的是庄严肃穆。
但是细看之下,却会发现这些人大多都在和身边之人眉来眼去,挤眉弄眼地似乎在表达些什么。而原本穿行在群臣之中的御史们却对此等景象视而不见,任凭这些人在自己面前做出这种“大不敬”的行为。
若是往日里,这群眼界甚高的御史肯定不屑于和这些人“同流合污”,说不准就会记在心里,等到回头就参上那人一本。要说谁深受其害,无疑是曾经大名鼎鼎的魏都草包黄侍郎。
不过这些天,这群御史的日子可不好过。先是迟炳仁被校事官当街带走,接着又是被宫中禁卫驱逐开来。等到好不容易为了校事官府,却又摊上了太学的猪队友。可谓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行船又遇打头风。
这些人不敢公然跟魏帝唱反调,但是背地里搞搞小动作还是没有问题的。比如说如今殿前这种情况……
但是,群臣交头接耳却不是因为这群人。如果有人能够在一边观察,就会发现,前方有位大员被人注视的次数是最多的。
不是别人,正是太学祭酒蔡次膺。
感受到身后的目光,蔡次膺冷哼一声,目不斜视地等待魏帝上朝。
今日将是今年最后一场大朝会,有些事情,必须要在大朝会之前了结。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宦官那种独有的尖锐声音从前方响起:
“上朝——!”
……
秦国。
一处样貌不扬的衙门里,一名身穿黑色官服的中年人面目威严,紧闭着双眼。在他身前,是一个同样身穿黑色衣服的年轻人,左眼上方有一道细小的刀疤,给整个人添了股凶煞之气。
“……那两人自从那日去了二皇子府上后,就一直在京中豪门之中走动……”年轻人正说着,却发现眼前的中年人有些不对劲儿,轻声唤道:“府主?”
“那两人自称是黄家的人,对吧?”中年人被年轻人唤醒,喝了口茶,掩饰下自己的失态,问道。
“是。”年轻人恭恭敬敬地回答道:“只不过还不能确认……消息已经送往魏国那边了,相信很快就应该有答复了。”
“魏国啊……”中年人轻声重复了一遍,眼神恍惚了一下,喃喃道:“说起来,也六七年了……”
回过神来,中年人放下手中的杯子,轻轻敲着椅子的扶手,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过了好久,他才说道:“无妨……就让他闹腾吧。”
愣了一下,年轻人才愕然问道:“府主的意思是……我们不管了?”
“管,肯定要管。”被称为府主的中年人嘴角勾起一丝冷笑,说道:“我们看着就行了,会有人比我们更着急的。”
说完这句话,不管年轻人有没有理解自己的话,他站起身来就往外面走去。
“府主,您要出去?”看到中年人要离开,年轻人连忙跟上,一边走一边说道:“我去喊小七他们。”
中年人随意挥了挥手,意思是快去。于是那年轻人翻身一跃,从一处窄墙翻了过去。
等到中年人到了门外,就看到一个身穿白色衣衫,头上却带着一顶斗笠的少年流里流气地坐在马车上。轻声笑了笑,中年人抬腿钻进了马车里。
“府主,去哪儿?”前面坐在车夫位置的白衣少年不知道从哪儿摸出来个烟袋锅叼到嘴上,也不抽,就这么干叼着。
“还是去酒馆。”后面马车的车厢里,中年人的声音传了过来。
“好嘞!”少年一口应下,挥动了一下手里的马鞭,催着那匹拉车的老马缓缓地行走起来。
在更加隐秘的地方,两个三十来岁的汉子远远地缀着,仿佛是路上的行人一般。虽然这两人离马车很远,却不会被甩开,显然是训练有素。
那车里的中年人身为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天策府府主,这天下应该没有比他更招人恨的人物了。
能让六国皇帝和天下过半世家悬赏人头的,也只有他一个了吧?
也正是如此,这位权势滔天的中年人才会隐居在那处府邸中,若非大事要事,或者是秦帝召见,否则绝不出门。
京中有人传言他是性情孤僻,也有人说是他面目可憎。但没有人会猜到,这位天策府府主居然性子寡淡,不喜朝斗……
也正是知道他的为人,所以秦帝才会特许他不用参加朝会。
一旦这位要主动出门……
后果难料。
……
车轮缓缓驶过狭窄的小巷,停到了一处酒馆之外。
中年人下了马车,满意地拍了拍那匹老马,转身走进了这家没有名字的小酒馆。
抬头看了看半空中挂着的“酒”字旗,白衣少年轻轻嘀咕了一句:
“俏媚眼给瞎子看……”
说着,他也跟着进了酒馆。
酒馆里,中年人环视一圈,就看到在台子后面打着算盘的老头儿,就走了过去,轻轻敲了敲桌子,说道:“掌柜的,拿壶好酒。”
说着,他伸手把一块牌子拍到了桌子上。
老头儿头也不抬,挥挥手,示意让他自己拿,接着就又埋头算账去了。
撇撇嘴,少年似乎对这老头的做法见怪不怪了,自己走过去就去拿最下面的那几坛老酒。
刚一出手,他就听见有个老迈的声音在自己身后响起:
“白七——”
收了手,名叫白七的少年回过头来,尴尬地笑了笑,伸手拿起最上面的酒坛子,提着就回了中年人身边。
拍开泥封,中年人给自己倒了一碗,随手把白七偷偷摸摸伸过来的手打开,朝着老人问道:“姓吴的,那两人什么来历?”
“南梁冯氏悬赏千两金……”老人继续算着账目,说道:“还能有谁?你们那破事儿还要来问我一个老头子,我就真的是奇了怪了。”
“说的不错,确实是破事儿。”中年人颇为赞同地点点头,说道:“不过是你们的。”
“楚某臣,你给我搞清楚了!”听到这句话,老头儿账也不算了,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他是他,我是我!”
“是是是。”楚某臣见他反应激烈,满意地点了点头,举起手里的碗,遥遥一举,问道:“既然你账也不算了,要不要来陪我喝一会儿?”
顿了顿,他补充道:“莫慌,算我请你的。”
过了好半晌,酒楼里传出来一声怒吼:
“白七!我日你大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