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姬士尧扮作张仓的模样,一直在牢里待到了下午。
约莫着到了放衙的时间,姬士尧这才睁开眼,站了起来,从墙上取下钥匙后,走到迟炳仁的牢房前,用刀鞘轻轻敲了敲栏杆。
听见声音,迟炳仁疑惑地看过来,不知道这狱卒犯了什么毛病。
见迟炳仁看过来,姬士尧打开牢门走了进去。
“干什么?”见他进来,迟炳仁毫不客气地问道。这些天下来,他也认识这个狱卒了,好像叫什么张仓,一幅死要钱的德性,见了银子就迈不开腿,不知道迟家给他送了多少银子。
既然这张仓拿了这么多银子,迟炳仁也就犯不上跟他客气什么了。
“不知这两天迟大人在这牢里如何?”姬士尧笑眯眯地看着眼前这位老人,问道。
“还不错,不过记得下次别让他们放那么多盐。”迟炳仁鼻孔里哼了一声,刚刚说完,就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儿的,猛然抬起头,看向面前的“张仓”,说道:“不对,你不是那个张仓!”
张仓都四十多岁的人了,声音怎么可能如此年轻!
“嘘……”轻轻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姬士尧说道:“我自然不是张仓。还请迟大人声音小些,不然惊动了别人就不好了。”
“你是……”皱着眉头,迟炳仁总感觉这人的声音自己在哪里听过,想了半天,才恍然大悟道:“你是那天晚上那个人!”
“迟大人好记性。”不冷不淡地夸奖了一句,姬士尧接着说道:“迟大人可以猜猜我是来干什么的。”
“莫不是……”听见这句话,迟炳仁愣了一下,随即眼睛中爆出一道亮光,抓住姬士尧的手,急切道:“黄家让你了救我的对不对!对不对?!!”
生的希望就在眼前,没人愿意等待死亡降临。
不动声色地将手抽出来,姬士尧看着眼前焦急的老人,饶有兴致道:“你怎么会认为是黄家要救你呢?”
“他说过,他说过的!”迟炳仁喃喃自语两句,愈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说道:“黄文耀说过如果出事一定会保我的!”
“他是说过不错。”姬士尧点点头,肯定了这句话,随即一针见血道:“可是,他为什么要救你出去?”
“为什么?”迟炳仁刚想反驳两句,却突然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
是啊,为什么黄文耀要救自己出去?
他现在身上没有一官半职,也没有什么能力,只不过是一个糟老头子而已,黄家为什么要冒着这么大风险救自己出去?
他又不是黄文耀他爹!
“如果我是迟大人,我可不会就那么答应黄家。”看着迟炳仁似乎明白了什么,姬士尧抱着胳膊站在一旁,说道:“没有了魏帝的宠信,你算什么东西?”
没有魏帝宠信,他算什么东西?
迟炳仁也不知道。
想明白这些,迟炳仁无力地垂下了脑袋,随即突然抬起,盯着姬士尧,说道:
“你既然可以进来,就一定可以出去对不对?”
说着,他的双手紧紧地抓住床沿,说道:“你想要什么?银子?地位?只要你带我出去,我什么都可以给你!”
怜悯地看了眼这个如同笼中困兽的老人,姬士尧弯下腰,凑在迟炳仁耳朵旁边,说道:“你觉得这番过后,迟家还能留下来银子?至于地位……”
说着,他站起身来,伸开手臂比划了一下,说道:“我想要的地位,你还给不了我。甚至说,没有人给得了我。”
“你说说,你还有什么可以打动我的?”
听见姬士尧拒绝了自己,迟炳仁面如死灰,不住喃喃道:“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直到此时,发现黄文耀不会来救他,迟炳仁才彻底慌了,甚至有些六神无主。
姬士尧转过身,看着迟炳仁,说道:“曾经我认为迟大人你是一个赌徒,能够为家族兴衰赌上一切,不够现在看来,你甚至不如那些真正的赌徒。”
“至少那些人,说砍自己一根手指头,可是真的砍。”
迟炳仁并没有反驳他,或者说,没有心力去反驳他。此时的迟炳仁依旧笼罩在命不久矣的恐惧之中,哪儿顾得上听姬士尧说了什么?
“不过,你现在还有一种选择。”姬士尧见迟炳仁不理他,有些无趣地摇了摇头,叹口气道。
“什么选择?”
“吃下它。”
说着,姬士尧从怀里取出来一个瓶子,摆在床沿上,说道:“这里面有一颗药丸,服用之后你会在三个时辰之内毫无痛苦的死去。”
“凭什么?”迟炳仁抬起头,看着姬士尧,说道:“反正三司会审之后我就要死了,难道黄大人连这点时间都不愿留给老朽吗?”
这声“黄大人”是迟炳仁从牙缝之中一点点挤出来的,可见他心中愤恨之深。
“这话就不对了。”姬士尧早已料到迟炳仁会有此一问,说道:“难道迟大人就想要看着自己族中子弟受苦吗?”
说着,他指了指周围的几个牢室,声情并茂地说道:“看看,这些可都是你疼爱的后辈啊!要是他们和你一起死了,迟家,不就彻底完了嘛!”
闭上眼睛,迟炳仁心中已经做出了抉择,说道:“我……同意。”
见迟炳仁同意了,姬士尧也就不再多说什么,将那个小瓶留下,说道:“既然黄大人同意,姬某也就告辞了。还请迟大人记住,下辈子若是良心没被狗吃掉,就不要做什么世家了。”
迟炳仁闭着眼睛,不说一句话。
……
早晨,狱卒提着一桶饭走过长廊,脚步停在迟炳仁的牢房门前,轻声道:“迟大人,吃饭了。”
他也收了迟炳仁不少银子,每日清晨给迟炳仁送饭算是报酬,因此言语上还算客气。
叫了一声,迟炳仁没有答应,依旧坐在床上低垂着脑袋,一动不动。
“迟大人,吃饭了。”见迟炳仁不答应,狱卒又是叫了一声。
还是没有人回应。
狱卒嘟囔了几句,掏出钥匙打开牢门,就要进去给这老头一记下马威,让他知道校事官可不是他随随便便撒野的地方。
“迟大人。”走到迟炳仁身前,这狱卒推了他一下,说道:“吃……”
话还未说完,他就看到迟炳仁整个人都往后面倒去,脸色铁青,双目圆瞪,鼻孔之间还有干涸的血迹。
愣了一下,狱卒随即反应过来,用最大的声音喊道:
“来——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