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拖累,也该是我拖累你才对。”邱葵拍拍裙摆,上好的雪云纱,拧得皱皱巴巴。
她站起身来,踮着脚尖,环顾起四周,漫不经心道:“我身无所长,唯一的勇气也是仗着自己无知才不惧。所以,你嫌命长,我嫌命短。”
“有眼光,本大王血统尊贵,寿与天齐。”塔坨微眯着眼睛,一脸得意,那脑门中央的小撮红毛随风飘摆,像根嘚瑟的红缨白萝卜。
“这水潭……可真大啊。”邱葵突然感叹一句。
“水潭?”塔坨噗呲一笑,“你管无边无际的水面,称呼为潭?”
邱葵心里一紧,暗道一声不妙,她虽是井底之蛙,孤陋寡闻,但好歹知晓潭、池、湖、海的区别,这地方,漫无边际,难不成会是……
“海吗?”她脱口而出。便是她再孤陋寡闻,也不曾听闻有瀑布的海,矗立山巅的海……
“海?”塔坨嗤之以鼻,“你可真给面子。看着湖也说是海,那看见蛇,是不是觉得是龙?”
“这是湖?”邱葵一愣,有种长见识的感觉。
“嗯……该怎么说呢。”塔坨耷拉着前肢,从石头上一跃而下,落入没过他小腿的浅岸,“这西莽原林,是远古期某些老前辈的休憩之地。你脚下这片山脉,乃是烛九阴沉睡之躯所化,受他庇护,这里隐匿着一脉妖蛇族。这片湖,名曰天海。不过是一群没见过大海的小蛇儿,缔造出的面子活罢了。都是障眼法。气势磅礴的海,岂是凭一己之力可以缔造的?”
“你说这是假的?”邱葵揉揉眼睛,的确是水面啊,无边无际。
塔坨本想帅气地打个响指,破了这幻境,却发现双臂折了,只得翻个白眼,咬破舌尖,滴出一颗暗红色的血珠,浸入水中。
刹那间,水珠激荡起层层涟漪,越荡越开,波纹扩往深处时,突然掀起惊涛骇浪,铺面而来的水汽冲得人睁不开眼,呼吸间便是阵阵寒气呛入肺部,让人一个激灵,冷得直哆嗦。
“瞧,撕开了伪装的外壳。”塔坨得意洋洋地勾着嘴角,显得幸灾乐祸。
邱葵待水雾散去,定睛一看,发现所谓无边无际的湖面完全消失不见,只余一条高悬的瀑布,水声轰鸣。
瀑布一端高悬天际,难望其源头;瀑布另一端……却就在十步开外,消失不见!
“这是……洞?”邱葵粗略估计一下距离,顿觉后怕,先前若不是塔坨喊住她,只怕她此刻,便已经坠入那地洞了。
“蛇洞。你没见过?”塔坨心情很好的样子,嘲讽道,“一群活在洞里的可怜虫罢了,天天妄想着化身为龙。还用幻境造海,尴尬得心酸。”
他抬起小短腿,慢悠悠往洞口走去。
“河的源头……怎么是一处蛇洞?”邱葵百思不得其解。
“并非河的源头是蛇洞,不过这条河的枯竭原因,倒是真与这蛇洞脱不了干系。”塔坨走出去几步,发现邱葵提着湿哒哒的裙摆傻愣在那里,催促道,“走啊!到都到了,不进去看看吗?”
邱葵再次瞥了眼清风徐徐,鸟语花香的四周,有些忐忑道:“就这么闯入蛇洞,不会被咬死吗?”
明明半刻钟前,这小妖兽才止住她行差踏错的一步,怎么现在又带她自投罗网?
“怕什么,横竖有本大王罩你!”塔坨冷眼斜睨着她,满是嘲讽的酸劲儿,“那群白痴脑子还没本大王拳头大,蠢的要命。凭借你身上的蛇鳞,混吃混喝待到死也不会有蛇咬你。”
“蛇鳞?”邱葵摸摸胸口的位置,原来这片幸运鳞片是蛇鳞。
她摁住胸口的位置,朝着塔坨追过去,一边踩着缤纷的鹅卵石,一边开始絮絮叨叨起来——
“哎,那些水呢?”
“幻境。哪儿来的水?”
“可鹅卵石还在。”
“有河道流过,冲刷千万把年的,有鹅卵石多正常。”
“那河呢?只一条瀑布还垂入蛇洞中,河呢?”
塔坨踏踏地面,“地下河,孤陋寡闻。聒噪。”
“那最后一个问题。我能穿越毒瘴,是不是跟我捡到的蛇鳞有关?”邱葵从塔坨偶尔袒露出的只言片语可以揣测道,这蛇鳞应该是个宝贝,可以掩盖她身为人族的某些特征,还能在蛇洞中来去自如混得开。“
”呵。“塔坨高傲地哼了哼,懒得回答。
邱葵继续缠问,“哎,那你刚刚为啥叫住我,现在又带我去蛇洞?”
塔坨双眼一翻白,语气颇为嫌弃,“你是不是傻?你从幻境跌入,那不是做客,那是做贼。”
不请自来,破了幻境再入,难道就不是偷闯么?
邱葵闭上嘴,决定不再凸显自己的孤陋寡闻,却听塔坨突然问了句,“你这手艺,做蛇肉可赞?”
他站在洞口,小小的一团,雪白雪白。从洞口下吹出的阴风,鼓得他毛发炸裂,像颗膨胀的鱼肉丸子。
邱葵下意识地回了句,“汆丸子,滚蛇羹……”
塔坨突地双眼冒出森然绿光,嘴角一挑,露出个嚣张的笑,“小人渣,够胆。你若能喂饱本大王……”
他话音一顿,突然纵身一跃,跳入蛇洞之中。
邱葵愣得目惊口呆时,听见洞口下轻飘飘传上了一句,“本大王日后随你差遣。”
“哈?”她一脸茫然,正探着身子,琢磨着往洞口中看一看时,突然一道劲风,像只无形的手,拽着她裙摆往洞中一拽,身子突然失衡,倒栽着往下跌落!
好歹,给个心理准备啊!
“哇哇哇啊——”
邱葵闭着眼,吱哇乱叫着一路跌落。待她鬼哭狼嚎得上气不接下气时,整个人却“腾”的一下,撞在一团令人窒息的绵软上。
接着,便听见塔坨臭屁的声音——
“唷,运气不错,凭九婴的蛇鳞,竟可直达蛇宫!”
蛇宫?
邱葵心里一惊,手脚并用,扑腾着从一团团的绵软中冒出头来。
“这里是……”她揉了揉眼睛,难以置信地张大了嘴,“这里、这里……是天上吗?”
“天上?”塔坨蹦到邱葵肩膀上,对着她的腮帮子就是狠狠的一脚踹过去,“该不是摔傻了吧你,一路下坠,你怎么不说是地狱!”
“别闹!你看,云朵啊!好多好多的云朵啊!”邱葵一把捏住塔坨的小肉脚,甩开,揉了揉脸。
“你想坐云朵?”塔坨嚣张的,继续用脚尖戳着她软绵绵的腮帮子。
“嘿,别闹!”邱葵拍蚊子似的,将那小臭脚拍开再拍开!
这小家伙的脚掌是软绵绵的梅花状,像只毫无攻击力的幼崽。
“你不是喜欢软绵绵的玩意嘛,本大王也喜欢软绵绵的玩意儿。”他举起小肉垫,正朝着酒窝瞄准过去,却被邱葵一把拎住了后脖子皮。
她拍拍这作坏的小脚丫,训斥道,“别仗着手残,就可以骄横!”
“谁手残?”塔坨双臂无力地耷拉着,下命令似的,“去,找个人过来,替本大王把骨头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