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翠峰——
邱葵蹲跪在与塔坨初次碰面的悬崖口,皱着眉,向下张望许久。
塔坨学着她的样子,伸长脖子,栽下脑袋使劲往那云深雾绕的山谷深涧中望去。
“匠魂谷怎么消失了?”邱葵回头,再次疑惑地环顾四周,“没有错,位置一点都没有错,总共就出谷两天时间,怎么就找不到入口!”
“要不,我下去瞧瞧?”塔坨瞥了眼四周,位置没错,他当时就是在这里被人渣渣一屁股蹲碾进泥里,可这小丫头现在却说找不到回家的结界口了。
“先不慌,这山谷深不见底,我再……”邱葵话还没说完,胸口突然一凉,那毛绒绒的小东西,扑扑两下,就从胸襟口滑落,指指跌入山谷!
“塔坨!”她伸手一捞,抓了根白毛。
“等我。”塔坨的声音飘忽忽地自谷下传来。
邱葵一颗心悬在嗓子眼上,卡得她一时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喘。
呼——呼——
山壑之间,风烈声剧,呼呼作响,刮得人脸颊生疼。
邱葵仿佛静止一般,跪坐在悬崖边,目光幽深,她感觉不到清晨的和煦阳光,也体会不到鸟语花香的恬静。
心里仿佛装着一座日晷,光影寸寸,度日如年。
“塔坨!”
不过半刻钟的时间,一团白色影子疾冲出来,差点撞上邱葵的脸。
“可有发现?”她神情绷得十分紧张。
塔坨抖了抖一身水雾,又使劲搓着耳朵,小包子脸皱出了褶子。
“怎么?”邱葵心里滑过一丝不详。
“我的族人……可是出事了?”她觉得手脚发麻,心口闷得难以喘上气来。
“这……”塔坨神情复杂地揪了揪他额前的那撮红毛,说出了一句连他自己都难以置信的话来——
“这山涧,状若无底。”
“什么?无底?”邱葵一愣,“不可能啊,就算你找不到匠魂谷,也不至于连谷底都到不了吧?”
“我往下坠了许久,周身陷入云雾缭绕中,辨不清具体方位,只是感觉一直坠落,一直坠落,怎么也不见底。这么诡异,我估摸着,位置应该对了。”
“那为什么找不到?”
“结界。应该是被结界排斥在外了。”塔坨道。
“结界关闭了?”邱葵皱着眉,喃喃道,“不可能,我的哥哥们都在谷底替我守着结界口,他们不可能任由结界关闭。”
“那就是结界强行关闭,你的哥哥们无能为力。”塔坨双手环胸,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解释道,“这位百里首领,不愧是人族中的佼佼者,有这本事也很正常。这结界历经千年不衰,定然是融了缔结者本命魂魄作基,便是我,也难以破除结界。”
“便是你,都不能吗?”邱葵自出谷后大开眼界,见识到的最厉害最厉害的妖,便是塔坨了,可是他却云淡风轻地说出不能。
“你是大妖神,又能顷刻间斩杀两大妖蛇战将,便是妖灵尽逝,蛇母都不是你对手。你这么厉害,怎么会不行?”邱葵眼圈发红,语气有些咄咄逼人,反应过来时,她的眼泪差点涌出眼眶,她赶紧伸手掩住,低垂下头,咬着下嘴唇,含糊不清地喃喃道:“对不起,我自己的事,不该强迫与你。”
塔坨没听清她最后说了什么,只沉浸在那几句“厉害”之中,逆着风抖擞着那身蓬松的皮毛,笑嘻嘻道:“咦,我这么厉害?”
“不过,我连这结界的边缘都没有探出来。照理说,硬碰硬打斗,我是没虚过谁。但结界这玩意,比较特殊,尤其是一个魂魄为基的结界,拼的是机缘,这玩意儿玄之又玄,便是我这般厉害的大妖兽,也难以解决。”
“不过说到机缘,要不,我带你下去碰碰运气?”塔坨说完,却见邱葵还是低垂着头,双手揪住裤腿上的布料,紧紧地捏成了拳头,白皙的手背上青筋毕现。
“你怎么了?”他小小的一团身子往下一缩,钻进邱葵下颌底,一滴温热的泪珠正巧砸在他抬起脸的鼻尖上。
“你哭了?”塔坨觉得邱葵不对劲,这点儿小事,不痛不痒地,她何至于哭?
“塔坨。”邱葵深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下泪意,哽咽地说,“我背叛了族群,我的家,不要我了。”
她打记事起,长辈耳提面命之事,便是终身不许踏出结界半步,但是她却趁着爷爷昏睡期间,逼迫哥哥们开启禁忌血阵,送她出谷。
她自小便嫌弃匠魂谷,渺小,狭窄,它就群山夹缝之中,虽隐秘,却贫瘠。
她不热爱这片滋养她成长的故土,她想要逃离,她鄙夷它,摒弃它,千方百计逃离了它,她将庇护视作牢笼,所以……她再也不可能回去了,她背叛了自己的故乡。
“呃……”塔坨偏着脑袋,盘坐在地上,距离邱葵的下巴尖咫尺距离,他圆溜溜的眼睛里倒映着她哭兮兮的傻样子,白色睫毛就像是两把羽扇,忽闪忽闪地眨动着。
不解,实在太难解了。
塔坨伸出他花生米大小的小肉掌,举托起邱葵的下巴尖,郑重其事地问:“你出谷,不是为了找水解救族人吗?你是拯救你干涸的故土,又何来背叛一说?再则,结界关闭也很正常。这结界,不就是为护佑你族人而生?你离开两日之久,结界若是一直开着,难保其他妖物不会趁机入内。但凡一个妖兽进入结界,你族人岂不危险?所以,结界关闭才是正确之举。”
邱葵脸色的泪,被风一刮就只剩下浅浅的痕迹,她吸了吸鼻子,不哭了。
“走吧,身负机缘命数的小姑娘,咱们再去撞一撞。”塔坨毛绒绒的小短腿溜圆了一甩,砰地一声,将邱葵踹下了悬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