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话音落地,丹阳人就已掀帘,快步迈入内室。
一眼扫过屋中各人,边脚下不停的直奔床边,清和长公主身侧。
“娘,感觉可好些了?”
清和长公主忽被打断思路,一时又见女儿无形无状的。竟将进门儿前的玩笑话,替了见到长辈该有的礼数,只觉头疼的更厉害了。
“丹阳,你平日学的礼数呢?”边抬手扶额叹息,她边似有嫌弃的摆手道:“去,给大伯母请安。”
丹阳自不会和母亲唱反调,俏皮的暗中冲母亲轻吐舌头后,她便转身,极敷衍的冲杜氏福身,并重问了次好。
可不说那态度和语气,行礼的姿势动作竟是无可挑剔。
丹阳郡主自小就是出了名儿的,行事随心无忌,且因父母纵容,又有个手握天下大权的亲舅庇护,谁敢真跟她较真儿?
杜氏也因此,早习惯了无视丹阳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
只不过,今日见丹阳行礼竟还挺有模有样,微有些诧异而已。
“嗯,郡主几日不见,倒是有些长进了。但出身镇国公府且又有皇家血脉,郡主只做到这马马虎虎的样子可说不过去。改日郡主多和姐妹们一起,耳融目染,自然长进也会更快。”
明褒暗贬了一顿后,杜氏立刻转头盯向清和长公主。
同时开口,将话题再次导向,之前正是紧要关头的一刻。
“弟妹,你想好了没?若是想走,就唤人来为你梳妆更衣。国公府里的庶务,还有些等着我回去定夺,可等不了你太久的。”
边说,竟还边拿起冯嬷嬷奉上的热茶,小口啜饮起来。
但不等清和长公主开口,丹阳却先一步,轻笑道:
“大伯母,你这是在和我娘说什么?难道是,想约我娘去上香?那可不成,如今我娘还要安心养胎,卧床静养都怕惊扰累着,可要对不住大伯母了呢。”
丹阳的插科打诨,再一次成功打断了,杜氏故意对清和长公主的施压。
且这还不算,她不等话音落地,垂眸扫过杜氏故意三指握杯,并翘起后两指做兰花状的手势,又笑道:
“大伯母这喝茶的手势,可真特别。对了,我想起前几日先生刚教过的,还有一套说辞呢。丹阳听到时觉得气派的很,我这就说给娘听,解解闷儿。”
杜氏闻言一喜,她端这架势本就是为了在清和长公主面前拿乔,并暗示自己看好戏的喜悦心情。
但这姿势端的实在费劲儿不说,如此暗爽也不过瘾。
没想到,她心底正觉遗憾,清和的傻女儿莽撞的竟就要当众挑破?
呵,呵呵。
这真是难得的好戏啊!
杜氏虽不屑被一个没什么教养的野丫头称赞,但耐不住心底,想要奚落嘲弄清和长公主的强烈欲望。
因此,这时也不急着催促清和长公主下决定了。甚至,对丹阳郡主难得的和颜悦色,笑眯眯道:
“郡主还真是越发有出息了呢。快说说看,也给大伯母解解闷儿。”
丹阳冲皱眉望着她的母亲,暗中俏皮的眨了眨眼后,才开口道:
“大伯母持杯的手势,俗称三龙护鼎。在演化到女子专用的,无名指与小指微微外翘呈兰花状后,又有雅号为泽兰芳菲。即喻指茶香芬芳,又暗含褒扬女子婀娜美好。”
清和长公主边听着,边默然的点头。因欣慰女儿学识见长且不再只知一味胡闹,而心情渐渐舒畅起来,不知不觉间竟连眉间的皱纹都舒展开了。
杜氏开始还因期待着好戏,漫不经心的附和,并似鼓励般的点着头。但当听到后半段之时,她已忍不住暗暗心惊,并困惑起来。
一个小小的喝茶手势,竟还有这么多的讲究吗?
这喝茶的手势,她虽自小就会偶尔看到。但因摆起来费劲儿,一个不好还容易拿不稳茶杯泼自己一身。所以京中无论望族还是小家富户,都不追求这华而不实的拿法。
也因此,这手势虽漂亮别致,却始终都不曾流行起来。更不用说,有人会去细究其来源和各种说法。
而她会掌握这种手势,完全是一时心血来潮——赴宴时曾听人说起,这手势是往年宫中贵人自重身份又或打压对手,彰显气势与从容时的标志。她这才闲来无事,请人教了两回。
却不想,其中还有这么多文章!
啧,公主府到底给这不成器的野丫头,请了个什么样的先生啊?
且不提其他,如此博闻强识的人才,竟屈就去教丹阳这么个不学无术的丫头?简直埋没了国之栋梁呐!
不如,这回带清和母女回镇国公府时,顺道将这先生一起请回府中。
最好是,她能说服国公爷亲自出马,让这人转去教她的儿子。
不求这人四书五经讲的如何好,只要能让她儿子多些各种见闻与谈资,那也是极好的。
或该说在杜氏心中,这些杂七杂八却听来很唬人的小伎俩,在她看来是京城中比古板诗书有用的多的东西。
这一瞬,杜氏脑中不仅已转过诸般念头,且连劝服清和长公主的说辞都想好了。
谁知,当她忽觉有人用手肘狠怼了自己一下的瞬间,抬眼就见丹阳正盯着她,亲和的笑问道:
“对了,大伯母刚说自己很急吧?虽然在我看来,用出这手势是等同于,告诉主人要准备品茶三轮才肯罢休的明示。但想到大伯母有镇国公府一大家子人需要去操心,我和娘就不多耽误你的功夫,周嬷嬷送客吧。”
这一瞬间,杜氏彻底愣了,虽除了听出丹阳完全不掩饰的嘲讽外,完全都没反应过来眼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
但这并不影响,她的暴怒和发飙。
“你,你说什么胡话?!”
怒斥过丹阳之后,杜氏立刻转向清和长公主。
“清和!你就任女儿这般胡闹?如此明目张胆逐客!你自己和公主府可以不要脸面,镇国公府可丢不起这个人!”
因丹阳的嘲讽而霎时涨红的面色,在杜氏的暴跳如雷下,越发红艳。
一旁的冯嬷嬷看在眼中,忍不住暗中默默退后了两步。似怕那血红色的鼓胀何时破了,被溅到一身似的。
清和长公主却一如平常般,淡然冷静的看着眼前人,并在对方音量降低的瞬间,掐准了话隙,淡淡开口道:
“嫂子稍安勿躁。丹阳刚刚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你今日请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