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双阁待客用的小花厅内布置雅致,一派书香。
只可惜,此间从未迎来外客不说,就连主人踏足的次数也屈指可数。
而在镇国公府,正经小姐的小花厅却该是,她们除了书房外最该常来并常在的地方。
只因,各人的管教嬷嬷都要对小姐们自小在此进行礼仪的教导,以及待人接物的多方规训。
但看看这里……
冯嬷嬷虽来过几次齐双阁,但因长公主未按老夫人的要求,将教引的职责交给她,反倒给了姓周的。所以她对这小花厅厌恶忌讳的很,今日才是第一次进。
嫌弃的游逛了一圈儿,看着所有东西都簇新的晃眼后,她越发嗤之以鼻,脸上与眼中鄙夷也越发毫不掩饰。
看够之后,冯嬷嬷低哼了一声,转身走去上首安坐,同时瞥了一眼身边的画屏。
作为冯嬷嬷到公主府后,就直接提拔到身边的心腹与左右手,这样明显的暗示怎会错看?
不等冯嬷嬷坐稳,画屏已颐指气使冲门外,廊下当差的小丫鬟怒喝道:
“齐双阁的人,都如此没规矩的吗!嬷嬷已在此等候许久,就没人知道该送盏热茶来待客?”
其实,并非齐双阁的侍从不知待客之道。而是每次冯嬷嬷造访此地,必会因各种理由惩治下人,又或本就是带着惩治人的种种“事由”。
也因此,在无上头命令的情况下,自然无人想此时去这触霉头。
而初被委派重任的梅兰,则一直在门外不起眼处留意情况。她按着往日经验,并秉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也放任了这种情况。
谁知,对方竟以此故意找茬?
听到这话的一瞬,梅兰略一犹豫,便立刻抬脚走入了室内。
“冯嬷嬷安。”
按着府中规矩行礼之后,她边抬头,边甜笑着道:
“冯嬷嬷与周嬷嬷是长公主的左右手,自然是齐双阁的贵客,所以奴婢嘱咐人去备了好茶。还请嬷嬷稍候,且郡主这会儿也快到了……”
画屏一直暗中看着自家主子脸色,当察觉其眉间略有皱起,好似不耐的一瞬,她立时上前一步,抬手,挥掌,动作那叫一个一气呵成。
“啪!——”
梅兰只觉眼前人影晃动,一阵劲风后,一声极清脆的巴掌着肉声就在耳边炸开。她整个人也被抽的,趔趄着原地转了半圈儿。
因都没来得及躲避,这一巴掌是实打实的抽在脸上。
热辣,木疼外,梅兰只觉耳朵嗡嗡作响,眼前金光四射,双脚差点儿都因眩晕而无法站立。
轰隆声中,隐约还听到眼前人,像是隔了水般,闷闷的声音讥笑嘲讽道:
“以为你自己是什么人物呢?敢在嬷嬷面前巧言令色,还想用郡主来压嬷嬷一头?猪油蒙了心的小蹄子……”
但不等画屏骂畅快,门外忽传来清冷一喝。
“是谁?!敢在我齐双阁喧哗闹事,口出恶言!”
室内霎时一静,三双眼睛齐刷刷都看向声源,门口处的来人,丹阳郡主。
画屏因上次的事,眼下仍是心有余悸。
当被丹阳的眼风冷冷一扫,小腿肚立时转筋般抽搐起来,并立刻错开了眼神。
但下一息,想起身边还有自家主子冯嬷嬷。她瞬间腰板就挺直了起来,也敢迎视向那冷凝的目光。
但此时,丹阳早已与冯嬷嬷四目相接,空中更似有无形火花在炸裂。紫竹则将梅兰拉到一边,用手帕沾了清水为她冷敷,已肿起来的侧脸。
紧绷的气氛中,丹阳最先打破安静。
“嬷嬷平日驭下有方,所以画屏在齐双阁打我的人,是嬷嬷授意?在向我示威?”
说到这里,丹阳冷冷一笑。
“或是该说,嬷嬷想打的人是我?”
冯嬷嬷闻言的瞬间,瞳孔猛地一缩,面上却只严肃依旧,起身轻松道:
“郡主这说的什么胡话?老身百忙之中来此,不过是为了提醒郡主。您明日勿要忘了与大夫人之约,最重要的是别让老夫人一早就久等您。这于孝道有碍,更是给您,公主府,以及国公府的名誉抹黑。”
话到此处,冯嬷嬷恰与丹阳擦肩而过。
“至于说教训这小丫鬟的事,不过是她不懂规矩与待客之道,老身替郡主训导一番罢了。”
颠倒黑白的话,冯嬷嬷说时连眼都不眨,更不用说去看一眼被污蔑的人,或丹阳这齐双阁的主人。
及至快踏出房门时,冯嬷嬷头都没回的又加了一句道:
“对了,明日既然老身要同回国公府,那正好提前出发去老夫人跟前请安问候,一进久仆之谊。郡主还是按规矩,巳时后出门即可勿要太迟,又或太早。”
丹阳一直都没动,也没想要开口,直到此刻——
“哦,原来冯嬷嬷一直如此记挂国公府的老夫人呢。嗯,也是啊,嬷嬷就连老夫人随手赏的旧手串儿都要贴身佩戴,爱惜至此,果然是主仆情深。”
冯嬷嬷正一脚门里,一脚门外。
听到这话,她霎时僵了身子。并下意识抬手,护住了另一个手腕上的,已被摩挲出包浆的手串儿。
但不等她转身多说一字,身后又传来丹阳清脆的笑语声。
“嬷嬷去吧,府中还有琐事离不开你吧。明日,咱们国公府见。”
因之前丹阳指责她的话可大可小,此刻冯嬷嬷的确不想和这野丫头纠缠,闻言略一犹豫后立刻脚下加速的,快步离去了。
紫竹狠瞪着冯嬷嬷主仆的背影好几眼,直到丹阳唤她,才转开视线。
“你派人去请大夫,不用走公账了,太拖且麻烦。要是二门推脱,不许外人入内,记得派我带回来的那四人中的任意一个,陪梅兰去看诊。”
“是,郡主。”
紫竹应的极快,梅兰则怔愣了一瞬后,霎时湿润了双眼,“主子……”
丹阳挥手,遣退了二人后,站去窗边看景。但一双明亮的双眸却目光散漫,似院中所有春光都未入眼。
紫竹安排妥当后,迅速的回返了小花厅,并不等走到丹阳郡主身边,就不赞同的叹息着劝道:
“郡主,您和冯嬷嬷眼下已是这般势同水火了。明日可万不能,再授人口实啊。依奴婢看,您还是推了与韩校尉的约吧!”
丹阳回神,侧头一笑。
边眯眼斜视着,被冯嬷嬷主仆故意恨踏过的门槛,边闲闲道:
“走一步,看一步呗。船到桥头自然直。哦,对了,明日等冯嬷嬷走后,咱们再离府且记得嘱咐我给府兵下令,任何人都不得踏进公主府。”
眼下,她的力量只能顾得上一边。
而只能做好一件事时,却非要逞能的双管齐下,那不是狂妄自大,就是愚不可及。
紫竹则在听到这话的瞬间,总觉得自家郡主好像是,胸有成竹?
一念及此时,她立刻一拍手,笑道:
“奴婢知道了,您一定是想好了什么计策,可以两边都能顾得上的,对吧?”
丹阳听到这话时,只觉哭笑不得。
但很快深吸了一口气后,她已拉起紫竹,直奔卧房,边道:
“来,与其想些有的没的,还是帮我翻翻衣服,看明日穿什么比较好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