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瑾又在外面画了一日?”
里长家门口,一个白发苍苍,满脸皱纹的老人从外面走进,看了眼屋内正在独自一人吃饭的言方。
伯瑾是言方的字,他是家中长子。
“这小子今日为了画那鬼画,连饭点的时候都错过了。”
国字脸中年人颇为不屑的说着,他实在不明白自己父亲为什么会这么看重那小子。
“整天怎么就沉迷于那些不着调的事情!父亲怎么还留他在家呢?”
中年人便是里正,名唤刘清,言伯瑾来此学习时也没少给他们家送钱财,可惜他就是嫉妒言方可以受到父亲看重,因此没少在外人面前说言方的闲话。
和刘清聊天的正是其父亲,刘庐,乡中三老之一,也是是言方访亲、求学的目标,曾经颇有名望。
“我再去看看吧。”
刘庐摇头,知晓自家三儿子秉性的他,对于其的话语不做评价。
他对于出身贫寒,却颇为聪慧有礼的言方颇有好感,也曾想将其收为弟子,可惜言方一心修行。
他这些年认识的几个少年中,也就疏溪和言方可以入他的眼,可惜后者沉迷修行,前者又自有家学。
想着前日在那王老头家里所谈之事,刘庐摸了摸袖中之物,便朝着屋内走去,便走便道:
“伯瑾,你又画了一日?”
“不是我说你,你的心思过多,画中匠气多而灵气少,何必强求那画仙一道。”
刘庐对言方颇为看好,说话却不留半点情面,说的也都是实情。
言方的画技是从后世辅导班中仓促学成,技巧虽不错,可这仙侠世界中,更看重画中的心境和灵性,这等要求可不是轻易能完成。
言方重活一世,虽有早慧优势,然灵魂为红尘气息所染,年幼时生活处境又极为不佳,失去了那最好培养的时期。
若不是脑子还算不错,格局和视野超脱时代和地域限制,怕也不会有人看好他,更不可能期待他“大器晚成”。
至于言方为什么不选择儒道或者文抄则有其他深层原因。
“刘老!您回来了?”
言方听到动静,看到刘庐的身影,连忙将最后一口食物吞下,用方巾擦拭一二,示意身后仆人收拾,便在刘庐进门之前走到门口迎接他。
那刘清整日嘲讽于他,乡里各种关于他的事情也是刘清散播,但刘庐待他极好,不光指点他经典,对他修行画术一事虽帮不上忙也不曾在意,还为他提供了一个安身之所。
之前刘庐说要去探访其他老友,一走便是好些天,也是因为这个,言方这几日才有一整天的时间来作画。
“今天刚好有灵感,花的时间就长了些,不过刘老您怎么用起拐杖?”
言方回复后看着老人拄着拐杖,身上也不见什么伤痕,眉头微微皱起,扶着刘庐在屋内坐好。
这方世界乃仙侠世界,像是刘老这样的人家便是不曾修习武道,年迈后也不至于拄拐杖。
“哎,倒霉摔了一跤,便在老孙家住了两天,你小子今天画得如何?”
刘庐说着也觉得倒霉,接着也没问言方功课,直接问言方的画。
“伤在哪了?可曾请医家看过?”
言方眉头微皱,眼神让侍卫阿大去取画卷,自己则在细心询问刘老的情况。
“就是膝盖上一点小伤,哪用得着请医家。”
刘庐不以为意,他年轻时受过的伤比这严重的都多,用不着大惊小怪。
言方闻言也没说什么,心想,等明日定让侍卫阿二去找医家的人看看。
这时阿二找来画卷,言方示意其将画卷递给刘庐。
“吾来看看小子你今日的作品,我可告诉灵感这东西你就算天天有都没什么用,关键还是靠的积累。”
刘庐取过画卷,没打开便这样说着,心中关心着言方的进境,嘴上却有些刻薄,在这点上,他儿子刘清与他倒是有了些许共同点。
“确如长者如言,小子今日也是厚积薄发,得了天地认可。”
言方恭敬的说着,自谦,又有点得意,像是个期待夸奖的孩子。
“嗯,没认可才是正常,我们这方乡土不是一般地方可比。”
刘庐下意识安慰,画道的“天地认可”并不是要求整个天地认可。
若真是那种要求,整个世界都不会有几个画师,单独一域一乡之认可也能让画师入道。
言方常出游寻找机缘,靠的便是画道的这个理由。
每片地域的风土人情不同,认可的难度也不同,像是梓乡这片地也算是人杰地灵,有诸多贤者隐居,比起其他区域,其要求自然颇高。
“嗯?认可了?”
刘庐说完才发现不对,顿时瞪大眼睛盯着画卷,一脸不敢置信。
只见画卷展开,一股灵气便扑面而来,这是刚刚完成的画作,灵气逸散导致。
这方世界历史轨迹虽与汉朝相似,但很多细节方面与言方所知的历史不尽相同,就像这画道,各种技巧早就被那群修行者摸透,不然吃过一次亏的言方也不会光明正大的画出来。
画是水墨画,画中正是里中之景,青山傍水,山间在桃树上起飞惊起一阵桃花雨的飞鸟则为隐,里中木屋旁有白发渔翁满载而归,也有妇女在家中织布,不过最显眼的还是画面右下角用锄头挑起两捆柴火,迎着夕阳朝着家中奔去,有着端正侧脸的少年。
画中各人栩栩如生,仿若要活过来一样,尤其是那个扛锄头处于奔跑的姿势的少年,此两者一东一西,一上一下,恰好对应,几欲要从画中走出。
“这,这,这!!”
刘庐到底是见过世面的,顿时就感觉到这画的不凡,对灵气的运用虽颇为粗糙,但其中灵韵和气机完全不似初入画道者那般简单,而是接近小成的程度。
“嘿嘿,刘老,我这《荷锄归家图》不错吧?”
言方颇为自得,这次作画的灵感虽有疏溪气运的影响,但他能将灵感落实,画出来便很难得,何况这境界还从未入门直接跳到小成。
“飞鸟与少年,你小子倒是会耍弄把戏,不过我记得里中没有桃树吧?”
刘庐瞬间就看出画中门道,而且看向画中的疏溪时,眼中也有异色闪过,显然是从画中看出疏溪身上的变化。
此画中少年为显,飞鸟则为隐,彼此交映。
“刘老目光如炬,我见此处空着颇为不美,便画上的桃树飞鸟,行了步险招。”
说着,言方摇晃手指,生出一点灵光,点入画卷中。
“啾啾!”
登时,画卷中的麻雀便飞了出来,围绕着屋内两人转圈,翅膀扇动间,还带着点盈盈粉色光影,那是桃花之影。
“呵呵,就你那点法力,还是算了吧。”
刘庐撇嘴,摆出嫌弃的磨样,心中喜悦、震惊,遗憾交杂。
喜悦自然是为言方成功而喜,震惊则是因为言方第一幅画便生出画灵这等存在,入门之画便孕育出画灵这等存在,即是厚积薄发也是机缘福德深厚。
遗憾的,则是为他怀中的那件东西。
“入道之画还弄虚的,也就你小子敢喽,不过这桃花之景也颇为好看,到时候也在此处种一颗。”
刘庐欣看着灵动的飞鸟,知晓其不平凡。
“嘿嘿,小子也是这样想,明日就让阿大去城中找颗桃树来。”
言方说着颇为高兴的将麻雀回到画卷中,他刚刚入道,通过感应天地得来的画道灵力并不是很多,并不能维持麻雀的形态太久。
不过画中生出画灵,画灵可以吐纳灵气,在没有修行功法的情况下,也能逐步增长灵力。
这方世界,除了他那已死去的母亲,他最为尊敬的人便是眼前老人,如今能在老人面前展现成就,得到老人扭捏的“认可”,他自然会非常高兴。
“这东西对你可能没什么大用,不过乡里其他人也用不到,我想还是给你吧”
看着言方的模样,刘庐自然也为他高兴,他思虑片刻还是从怀中拿取出一张信封。
“这是?”
言方接过信封略有疑惑,不知刘老是何意。
“你为何热衷于修行,吾也理解,可惜无能为力,便去找了那王老头。”
刘庐早年略有薄名,大儿子更是在京城为官,却没有“仙缘”,只是“普通”家世,无法帮助言方做什么,他肯收留言方这么些年已是不错。
“那王老头出生自农家,早年也是游侠儿,曾有恩于相士郭柯,我托他写这信给你。”
刘庐颇为唏嘘的说着,他所说的王老头名为王修,是乡中三老之一,亦是疏溪之外公,而刘庐言语中的农家非是一般意义的农家,而是则为诸子百家中弟子数量最庞大的一家。
“郭柯!”
言方满脸震惊,他知晓那郭柯,其为有名的相士。
郭柯在后世没有记载,其家世却是不凡,其祖乃大游侠郭解,而那郭解不只《史记》列传的人物,还是秦末汉初,天下最为有名的相士、奇女子,许负之外孙。
相传郭柯隔代传承得许负之相术,水平虽不如其外祖母,在汉朝、在修行者中也颇有地位,言方是怎么都想不到王老怎么有恩于郭柯。
“言方怎值得刘老、王老如此厚待?”
言方目中晶莹,感动得无以复加,相士在现代不过虚假之说,其人情没什么大不了。
在这仙侠版东汉却是不一样,相士相人帮人谋夺前程,亦可为人卜算消灾解祸,其人情便是第二条生命,便是未来前程。
他和刘老相识不过数年,即未传承其衣钵,也未为其做过什么,所谓血缘更是有稀薄得厉害,他言方怎么值得?
“到时,你想托求那郭柯庇护,或者寻求修行机缘皆可。”
看见言方脸上的震惊,刘庐心情便是好了不少,不免也想起他们初见识的模样。
“哼!休要扭捏作态。”
当下,刘庐直接将信封塞在言方身上,老人拄着拐杖,也不要人扶,颇为潇洒的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