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慈回到莲溪庵时,莲溪庵被官差们围了两层,奇怪的是,这些官差穿着两种官服,一种是灰色的,另一种是刚才在街道上碰到那群人所穿的深蓝色官服。本是同朝为官,这两拨人却似前世的冤家今生的宿敌,各个手握腰佩的长刀刀柄,那气势水火不容,好像准备随时开战。
静慈下马,牵着马儿想从小门进去将马儿牵到马棚,一穿深蓝色官服的官差上前,厉声道:“站住!”他这一吆喝,一穿着灰色官服的官差不甘落后上前拦了静慈的去路,似急着抢功劳,白了深蓝色衣裳的官差一眼,继而才细瞧静慈,这一瞧不得了,如此姿色的女子还是头次见。人嘛,对好看的事物,态度总会好些,特别是男人对着漂亮的女人。定性不好的,是很容易失常的。
灰衣官差心里暗想,这容貌出家做尼姑,真是糟蹋了。他好言好语道:“小师傅可是这庵里的?”
蓝衣官差边走来边冷嘲道:“不是这庵里的,难不成是别的庵里来串门的?”
静慈是背对着蓝衣官差的,听这声,有些熟悉,这说话让人不舒坦的调调,静慈联想到了街道上遇到的那行人。转身望去,静慈心里暗叫冤家路窄,蓝衣官差先是一愣,之后爽朗大笑,“是你呀,俊俏的小尼姑,你在莲溪庵里出家挂号。”蓝衣官差拍了拍静慈的马儿,围着马儿转了圈儿,细细查验了挂在马肚两侧的袋子,里头全是日常生活的物品,并无异样,便对着灰衣官差道:“这人我认识,是这庵里的,下山置办物品。”
静慈这回正眼瞧了眼蓝衣官差,他说这话,好似她是他罩着的人,瞧他剑眉大眼的模样,倒也不像是个坏人。静慈行了个佛礼,牵着马儿往马棚走去,灰衣官差依依不舍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恨不得追上去再瞧她几眼,说上几句话。
“别瞧了,人家是个尼姑,难不成你想去做个和尚,与她一道敲木鱼,修正果。”
灰衣官差真恨不得撕了他的嘴,世上怎会有这么嘴碎的男人,“如果真有这么漂亮的女人陪着,做和尚也快活。”
“那你可吃不到嘴,也不瞅瞅自己是个什么模样。”蓝衣官差念叨了句,跟灰衣官差不欢而散。
静慈进庵后,到处寻找清莲师傅,是庵里的清扫的尼姑告诉她,清莲师傅和其他几位师傅在观音阁接待朝廷派来的官爷。静慈向清扫的尼姑打听了些有关命案的事情,刚才林掌柜说的不假。静慈不解问道:“尚书的公子和洛河帮帮主何时来的庵里?”
“洛河帮帮主昨日清早便来了,说是担心初一小住的香客多,便提前来订下厢房。你天还未亮便要去后山习武,没见着她来。”
静慈秀眉微蹙,发现了异样。洛河帮帮主苏星辰为人处事高调,苏星辰以往也来小住过几次,每回都是很大的阵仗,尼姑们都是女人,时常爱互相说道些什么,这苏星辰是大家时常说道的对象。苏星辰来了,消息肯定会传开的,即便她早起习武晚归,也多少会有些耳闻。这回,她竟一点也不知晓。
静慈叹气,有些哀愁道:“往日里苏帮主一来,我定要忙前忙后为她张罗,没想到这一次听到她的消息,竟是这般,连生前最后一面也没见上。”
“这也怨不得,她这次来,来的静……”清扫尼姑忽然话顿,眼珠儿细细瞧了瞧四周,确认近处无人,贴着静慈的耳小声道:“苏帮主来的时候,我正巧在清扫,我瞧见她这回是独自一人来的,还带着斗笠白纱。若不是风吹起面纱,我也不晓得是她。”
清扫尼姑忽然嗤笑,手指半挡嘴唇,“说不准,真是借咱们庵私会尚书家的公子。”
“阿弥陀佛,这话说不得。”静慈心里有些不满她的话,一来人已死,死者为尊,怎可说这些话侮辱。二来,身为莲溪庵的尼姑,说这种话只会给庵里抹黑。这种六根未净的人都能剃度出家,师傅竟还不允她成为正式的比丘尼,真搞不懂师傅究竟怎么想的。
“我还有事要去寻师傅,就不打扰师姐了。”静慈行佛礼后速速离开,师傅在观音阁,那是发现尸体的地方,想来尸体应该还在,还能赶得上看一眼情况。
观音阁坐东向西,基座条石,青砖阁身,内是木框架结构,外有朱栏回廊,重檐飞楹。观音阁外的大香炉内还有香客供上的蜡烛燃烧,未烧尽的香根根分明插在烟灰中,两旁的祈福带跟着香烟随风交缠缭绕。
静慈从长廊走来,起初步子有些快,看到观音阁门口站着好些官差后,步子慢了下来,不急不缓走到门口,官差盯着她打量,似在戒备她。
静慈合掌,“贫尼是庵里的清莲师傅的大弟子,有事要面见师傅。”
“等着。”一官差进去片刻后,出来便放静慈进去。
静慈进入观音阁的那一刻,沈炎原本盯着尸体的视线便落在了她的身上,背在身后的手微微握了握拳,心脏跳动的节奏漏了半拍。
静慈入屋后,先瞧见了师傅,来到师傅身旁,对阁里众人行了佛礼后,众人未正眼瞧她,静慈的视线才假装不经意地瞥了眼放在担架上的尸体。
尸体由一名娇小女仵作检查,该女仵作倒不像一般仵作那样穿着仵作服,而是穿着自己的便装,梳着娇俏的垂桂髻,上别了一朵粉色玉桃花。她以白巾遮挡鼻口,只露出眉眼,瞧这眉眼,灵动可爱,纯真无邪。
“师傅。”静慈欲说话,清莲师傅微摇头,让她闭嘴。她这一开口,引得了锦衣卫指挥同知林文景的侧目,林文景看向静慈的同时,静慈也正好抬眸,视线对上的瞬间,静慈竟觉得林文景的眉宇间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林文景内心已掀起了惊涛骇浪,面上不改色,竟跟他已故母亲长得有七分相似,只是他的母亲明艳动人,这小尼姑气质太过冷清。林文景冷静下来,这世上之人千千万万,偶尔有一两个长得像的也很正常。
女仵作验完尸体,一旁丫鬟递上盛着温水的洗手盆,女仵作细细洗完手,取下面巾,露出脸,果不其然,是个长相可爱的女子,有点像货架上小心翼翼摆放的瓷娃娃。她的相貌和仵作这个身份极为不符。
女仵作名为陈静,是锦衣卫的人,不过她有个兄长名为陈霄,身为大理寺少卿,陈霄忙着其他案子,今日未来,若来了,两人定又要斗嘴,一个将大理寺夸上天,一个将锦衣卫吹嘘的天花乱坠。
陈静对林文景道:“大人,她两是中毒而亡,是一种名为神仙散的毒药。”
“毒药?”站在沈炎身侧的六扇门赵浩不解,“他们都含笑而死,不像中毒而亡。”
“神仙散并不会像其他毒药那样损人五脏六腑,痛苦不堪,相反,还会让人欲仙欲死,欲罢不能。它还有一名叫‘极乐世界’,说通俗点,就是高度提纯版的……那种药。”到底是个女儿家,有些东西说不出口。他们懂就行。
“尼姑庵里怎会有这种东西?”赵浩看着清莲师傅,显然是在问她。
“阿弥陀佛。”清莲师傅不知该如何作答,人死在这里,虽说不是她杀的,但莲溪庵脱不了干系。
见师傅为难,静慈接话道:“大人说的对,尼姑庵里怎会有这种东西。”她将赵浩的问句转为陈述句,陈述事实。
静慈的聪慧让沈炎露出自己也未察觉到的笑意,但吴清风看到了,她自幼就爱慕沈炎,现在沈炎却被一个尼姑影响。吴清风道:“这可说不准,不是你们庵里的东西,难道是他们自己带了毒死自己的吗?”
听她这话,是给莲溪庵定了杀人的罪。清莲握住静慈的手,不再允她说话,清莲道:“大人误会了,小徒的意思是莲溪庵是不可能会有这种毒药,莲溪庵是清修之地,侍奉的是佛祖菩萨。至于毒药,定是庵外之人带入。”
这把责任推卸的很干净啊!吴清风道:“清莲师傅,这毒药可能是庵外人带入的,但人死在莲溪庵是千真万确的事实,你们莲溪庵是凶案现场。”吴清风环顾四周,冷呵一声,“清修之地,可一点也不干净。”
她竟这般侮辱莲溪庵。静慈冷声道:“大人从何判断莲溪庵是第一案发现场。”
“尸体在供桌下发现,这可是许多香客亲眼瞧见的。”
“尸体在供桌下发现不假,但这里,不是第一案发现场。”静慈很笃定,他们是死后被人搬运过来的。
她此言一出,阁内静寂无声,一时之间,她成了焦点,唯有清莲师傅心里暗叫不妙,她辛苦藏了她十年,就是怕她被人发现。清莲师傅暗暗撇了林文景。
“你何出此言。“问话的是沈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