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清雪原本感觉到李林夫妇对他们家尊敬之余带着几分讨好，只有李知涵一直高傲不卑不亢，但现在突然觉得李知涵早几天那态度分明就是对她哥不满，眼下李林夫妇甚至都开始隐隐对他们家有些冷淡了。

她有些无措，看向贺清寒，贺清寒却只是垂着眼睛端端正正的坐在那里，面无表情看不清楚情绪，但给人一种疏离冷漠的感觉，让人无法靠近。

她又看了看顾棋，不知道为什么，顾棋看起来又气愤又悲伤，还有点无奈，他握着拳头紧紧盯着手术室的门口，眼睛里全是她看不懂的强烈情绪。

想了想，贺清雪去茶水间接了两杯水，给李林夫妇递过去，虽然有些语无伦次，但好歹表达清楚自己的想法。

她莫名觉得自己现在不是代表她本人，而是代表他们家，隐约地去表达了歉意和担忧。

张晓玲没有反应。

李林倒是都接了过来，但也没有喝，拿了一会儿放到旁边的椅子上。

下午四五点，大夫出来又让他们签了一份协议，接着开始给李知薇输血。

张晓玲咬破了嘴唇，嘴里满是铁锈的味道，拼命忍住才没有掉下眼泪。

特助来的时候带了一个老中医，安排好一切，才在手术室门口休息一会儿。

注意到贺清寒忽然心惊了一下。

老板这个状态……

他几年前看到过一次，至今记忆深刻难以忘怀。

那是老板的三十岁生日，临时发生的事让他们那几天经常加班到深夜。

事情解决完，快十一点半了，老板忙完看了眼手机，然后停顿了两秒，按掉手机，走到落地窗前，看着外面。

夜晚的都市少了许多喧嚣，底下的路灯虽然还亮着，但是待在隔音效果极好的星耀顶层，就像在看一部流淌的默剧。

特助看了一眼时间，还差十分钟到十二点整，老板在那儿已经看了十几分钟了，他莫名觉得那背影有些寂寥与绝望，好像遗世独立的仙人跟这繁华世界格格不入。

就在他整理好各种文件，考虑要不要给老板安排宵夜的时候，他听见——

“人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

老板的声音在安静的办公室轻的就像一声叹息，特助第一时间条件反射的想到，他该用怎样的方式论证描述解释老板这个比较偏哲学的问题，一瞬间苦思冥想绞尽脑汁。

然后又听到，“你说，从这里跳下去是什么感觉？”

特助一惊，才醒悟这两句话是放在一向对外界高冷漠然的老板身上多么违和，他吓得脸都白了，冲过去去拦。

结果贺清寒一个闪身躲开他，用非常奇怪的眼光看着他，表情警觉又嫌弃，“你做什么？”

“离我远点，不要碰我。”

“你的脑袋是不是撞到哪里了？”

特助：“……”

好吧，他想多了，这真的是他老板，没错。

下楼的时候，电梯走到一半，贺清寒的手机忽然响了，他看了一眼，然后把手机摁掉，快到停车场的时候，他突然开口。

“今天是我生日，三十岁生日。”

特助一脸诧异的看过去。

然后老板说，“礼物就不要了，还有二十秒就过了，你快点祝我生日快乐。”

特助：“……”

他一直以为老板那个绝望的背影是他的错觉，可是现在，看到贺清寒的状态，他觉得心惊肉跳。

要不要请老板的心理医生过来呢。

可特助还记得心理医生几年前说的话——作为一个意志坚定头脑极为清醒的病人，只有他自己能帮自己。

但是现在，特助知道还有一个人能帮老板。

他走过去握了握贺清寒的手，语气冷淡却十分坚定，“贺总，太太还在里面呢。”

所以你要坚持住，一定不要让太太失望。

在这漫长的时间里，医生护士进进出出，外面的人神经紧绷，都快要麻木了。

到了后半夜两点，一切才到了尾声。

大夫出来的时候，贺清寒猛的站起来，但是腿脚僵硬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膝盖重重的磕到地上，特助扶着他站起来，他马上朝着大夫走过去，走路的时候一瘸一拐却浑然不觉。

那样子倒让李林夫妇看的十分心酸，对他的怨念冲淡几分。

一切有惊无险。

李知薇被推进重症观察室，孩子就在隔壁，因为虚弱也需要仔细护理。

大夫累了一天，给他们留下一句没有生命危险，需要好好调理，就走了。

重症室外面，透过玻璃看到躺在那里的李知薇，贺清寒露出一个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表情，伸出手远远的轻轻的触碰那张睡颜，抿了抿唇，然后眼睛红了。

李林夫妇和贺清雪早就哭的泣不成声，张晓玲劫后余生，哭的又激动又释然，贺清雪莫名其妙，哭的很惨很惨。

有特助在，真的少操心很多事，李林夫妇本想陪着等女儿醒来，但特助一说明天要等他们换班，就勉强同意回去休息了，顾棋和贺清雪也一块儿回去，留下李知涵还有不愿挪步的贺清寒在医院。

李知薇在第二天下午才醒过来，贺清寒经过大夫允许进了病房，他握住李知薇的手，眼神温柔的不可思议。

李知薇还很虚弱，看着他，轻声说了一句，“别怕，我好好的。”

贺清寒轻轻在她手上落下一吻。

没在病房待多久，特助发现他老板走出来的时候明显恢复了许多，好像一下子有了精气神，一扫之前仿佛丢了魂要黑化的感觉。

李知薇在重症室呆了一周，特助见到了他老板有史以来最邋遢的一面，吃住非要在医院，明明旁边就定了酒店，死活不去。

好在一周之后换了病房可以陪护，有李知薇催着，贺清寒才有空打理一下自己，让自己舒服一点。

住到普通病房里，大家明显都松了口气，特助放心回去工作，李知涵也开始考虑回去研究所着手拖了好久的新一轮的课题，顾棋和贺清雪则打算先回S市报喜。

虽说是贺清寒陪护，可是之前安排好的专业人员基本上包圆了大小事务，李知薇也不许他亲自上手，贺清寒就只在旁边打打下手。

李知薇住到普通病房两天，突然想起来还没有见过自己生的孩子，问起来才知道孩子也在病房调理着，身体素质一天比一天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