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鸣岗上,狂风刮起沙石拍打在屋舍树木上发出阵阵响声,稀稀拉拉的几户人家赶紧关好门窗,静静等待风沙过去。
听着屋外呼啸而过的风声,有胆大的孩子从母亲怀里挣脱出来,扒开了门想看看外面,却猛然灌进屋的风沙迷了眼。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听话!”妇人赶紧把孩子拉回来关上门......又开了一条缝。
一位老者正顶着风,拖着沉重的货物从她家门前经过。
看样子像是隔壁村的,应该是想爬坡过岗,听说隔壁村前阵子死了不少人...妇人想到这里正要把门关严实了,转念又觉得于心不忍。
这么大的风沙,万一......看老者被大风吹得东倒西歪,妇人还是喊了几声,“老人家先到家里避避风吧,这么大风你过不去的。”
听媳妇儿在喊,孩子他爹也凑过来往外看了看,估摸老者的年纪比自己父亲还大些,和媳妇对视了一眼,用更大的声音喊,“是啊,老人家,进来避避风吧。”
“老人家,进来避避风吧”......
老者却似乎没听见一般,继续一点点往坡上爬。
妇人一家见老者不领情,念叨着“算了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关上了门。
纵使用布蒙了口鼻,老者依旧吃了满嘴沙子,眼睛又疼又干,却不得不强忍着,每走一步都觉得套在肩头的拉带又重了一分,可一想到这批货能让家人安全过冬,就觉得再难也要按时赶回去。
然而上了坡之后,风沙更大,老者拖着车没走一会儿,蒙着口鼻的布就被吹得飞到了天上,人也站也站不住跟着牛车一起倒在地上爬不起来。
眼看着一堆一堆的药材就要被风吹散刮走,老者急得哭出声,“我的货!我的货!”
“老人家,你没事吧”忽而有一双手将老者搀起。
老者不顾年轻人地搀扶,忙慌不迭去捡药材,却被年轻人拉到一边,“我来吧。”
看年轻人三两下就给他把药材全捡了回来,重新装载捆好在牛车上,老者不禁一边抹泪一边致谢,“谢谢你啊小伙子,要不然我这把老骨头今天可就完了。”
“小事而已,老人家你走后面,我来拉车”年轻人一边说,一边将自己的头巾取下来给老者围上。
“不不不,不行,这...这怎么好意思呢”老者推辞地躲开。
“这么大风沙您就围上吧,我年轻不碍事的”年轻人说罢,将牛车拉带套在自己肩头。
“这...真是麻烦你了”老者见年轻人已经行动,也不再拒绝。
说也奇怪,年轻人拉着车在前面走,好似一点也不受风沙影响,不但步履稳健,呼吸也平顺得不像话,老者在牛车后面几乎没用什么力气就能跟着走了,速度比不刮风的时候还要快些。
“哎,小伙子,你是习武的吧?”老者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个理由了。
听老者这么问,年轻人也只有顺势应承,“我是学过几年拳脚功夫。”
“哦”老者理所当然地点点头,“那怪不得了,哎,那你家里还有什么人吗?听你的口音,不像我们这一带的人,你一个人出来,家里人放心吗?”
“我家里已经没什么人了”.....
一老一少,一路边走边聊,很快就到了老者的村子。
“到了到了,就停这里吧”一停下车,老者就摘了头巾,扯着嗓子冲屋里喊,“老伴儿,赶紧准备些吃的,有客人~”
屋内的老妇人随即掀帘出来,“哎呦,听说今天路上的风沙大得很,想必客人也辛苦了吧,快...老头子,客人呢?”
正解绳子卸货的老者一抬头,早已不见年轻人踪影,“哎,人了?刚才还在这儿呢”......
来到村子里一口荒废已久的枯井旁,确定四下无人后,年轻人直接跳了进去。
井下机关一开,一条百余米的下行台阶立即出现在眼前,台阶的尽头是一座空旷的地下密室,除了一张床,几盏灯,什么也没有。
脱了外衣往床上一躺,年轻人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
“哼,都这种时候了你还睡得着?”可刚一闭上眼,那厌恶至极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
年轻人猛人从床上坐起,“你是怎么找到这儿的?!”
“我说过,无论你逃到哪里,都是没用的。”
薛舟怒不可遏又无可奈何,“你们不要逼人太甚!”
“我们逼人太甚?”一黑影从正对床的墙面里走出来,十分不满的指责,“是谁言而无信,临阵脱逃?!怎么,拿了好处,却不想办事?天底下哪里有这样的好事!”
“你...你别逼我!我如今什么都没了,把我逼急了,我把你们的事儿全都抖出去,到时候看谁比谁惨!”这种东躲西藏的日子他实在受够了!
“呵”黑影不以为意地冷嗤,“你觉得还会有人信一个叛徒的话吗?”
“你......”恶狠狠地看着黑影,既然无论他逃到哪里都甩不掉他们,那么......薛舟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料定薛舟不敢动手,黑影嘲讽,“不顾同伴劝阻,从南境逃走,被李锵擒获后,从西北大营逃走,怎么,当惯了逃.犯,现在想做英雄?”
“你也配?!我告诉你,你一天不交出东西,就一天别想有好日子过!”
“去你娘的好日子!”薛舟突起一刺。
黑影冷不防被匕首刺中,本能的给了薛舟一掌,直接把人拍飞。
“嘭!”薛舟重重撞在墙上落下,满嘴鲜血地看着黑影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捂着胸口疼得佝偻着腰,“哈哈哈,死前还能拉个垫背的,值了!”
却没有想到,黑影缓了一会儿,居然缓过来了,一步步走过来,掐着他的脖子问,“东西你交还是不交?”
“噗”薛舟吐了黑影一脸血。
“咔!咔!”被恶心到了的黑影直接掰断了薛舟的右手,再接上,“交还是不交?”
薛舟咧嘴一笑,“啊......”
可还没笑出声,就被黑影吸起他刚才落在地上的匕首,捅进腹部并绞了绞,然后拔出来,随手抓起一把灰用力按在伤口上。
“啊——”惨叫声响彻了整个地下宫殿,却一丝一毫也传不到地面......
阳光透过云层洒在大地上,驱走阴暗与潮湿,随风而走的种子,带着微微香气如少女青衫般掠过,唯留一抹淡淡的暖意。
静静对峙的两方阵营里,各种异味混合在一起交织在鼻间,不一会儿就熏得人满身臭味。
昭月怎么也没有想到,相令官在确定通行令没问题之后,就直接把他们分到了战场上,别说一路上的事情没有交代清楚,就连狌罗的面都没有见到。
虽然她从小打架打到大,这一路上也杀了不少妖物,可这第一次正经八百的上战场,难免有点.....反正就是觉得异常口干舌燥,心慌气短,手心冒汗。
旁边挖鼻孔的铁胡子习以为常地弹掉小拇指上的鼻屎,轻飘飘地看了很不自在的昭月一眼,“习惯了就好,我刚来的时候也这样。”
昭月一边注视着前方,一边问,“那个...大哥,我们这是跟谁打啊?”
“幽族~”
“哦~”昭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有点不好意思的压低了声音,虚心求教,“那个,大哥,我是第一次上战场,没有什么经验,还麻烦您教教我一会儿打起来该怎么做?”
“嗯......”铁胡子略加思索,“直接往前冲就行了。”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这不巧了么!昭月喜出望外,“这我太在行了!”
“呜——嗡——”铁胡子还想补充点什么,只听沉闷雄壮的号角声响彻天际,军士们就都“咻!咻!咻!”地飞了出去。
“冲啊!”昭月也不甘示弱地跟上,像离弦之箭一样,冲到了最前方。
与南大营有专门的号角、旗语来辨别军令不同,幽族这边是以巨兽的行动为指示,其声为战鼓,一声便能传遍军营,鼓舞军心,其身为盾牌,所过之处刀枪不入,锐不可当。
那些幽族士兵跟在它们身后,很快就将南大营的前锋部队杀得七零八落。
铁胡子破开一条血路,一个劲儿地吼,“顶住!都给我顶住!”然后带着一队彪熊大汉,分散地冲进敌阵,抡着锤子扫来扫去,硬是靠力气锤趴了巨兽。
险些乱了阵型的主力军,当即跟着令旗的方向、颜色交换了前后方队。
数万支箭镞应声而***锤大队滚地而回,抓过一幽族士兵挡箭的昭月只听一阵密集的金鸣声后,眼前就出现了满地的筛子。
“杀!”南大营阵型再变,全军出击。
幽族上下一心,刀剑齐震,“杀!”
不需技巧,不需思考,只需手起刀落,再手起刀落,两军将士就一直从清晨厮杀到了黄昏,直到月上中空,幽族将士才渐渐有了疲颓之势。
一点点压制住幽族的南大营,早没了先前的气势如虹,全是凭着毅力奋勇向前,谁也不敢放松分毫。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可有杀到害怕的士兵惊恐地摇着头往后退,“噗!”直接被狌罗一刀斩杀。
“嗷~”在狌罗连续杀了几个临阵退缩的士兵后,幽族阵中的兽吼再度响起。
幽族士气一落千丈,转而撤退。
狌罗领军再杀一番,至幽族地界后便不再追赶。
就在这时,铁胡子突然又喊了起来,“哎哎哎,回来!回来!你要冲去哪里啊?!”
寻声望去,狌罗隐隐看见有十多个士兵不知跟着谁追了出去,没一会儿,就跟着败退的幽族跑得没了影儿。
当即有副将骂道,“他娘的,这是哪个龟蛋手底下的兵!”
“收兵”眼见尸骸遍地、军力危殆,狌罗也不想计较那么多了。
进入幽族地界好一段距离,天色与周遭气息的变化才让昭月反应过来。
额......一不小心冲过头了。
“......”停下来,转过头,看着跟着自己一路冲到这里的士兵,昭月尴尬又自责。
这些个士兵也很不知所措,他们就是杀敌杀到了麻木了,下意识地跟着昭月冲了出来,哪儿知道会直接冲到人家地盘上。
尤其是刚才冲过来的路,居然变成了一条黑沙河。
黑沙河,黑色极细毒沙汇聚之河,法力稍低一些,都会困死其中。
最重要的是.......敌方士兵也反应过来了。
转头朝昭月他们围过来,尽情嘲讽,“哈哈哈,瞧瞧~这就是天兵天将~”
随着围过来的幽族人越来越多,昭月他们只得尽量往后靠。
幽族勇猛好斗,输了刚才那一战,心里本就憋屈,现在进了幽族地界,还有黑沙河作为屏障,他们更没什么好怕的,“刚才不是挺威风的嘛,怎么,现在怂了?!”
“......”昭月警惕地观察了一下前后左右......除了背后这条有毒的河外,没有任何出路。
不动声色地捏碎了法囊里的祝余草,将其化在约五步的范围内,昭月故作鄙夷地白了幽族士兵一眼。
“说话啊,爷爷问你话呢!”一支长矛刺了过来。
“噌”的一剑,昭月将长矛与人一起砍了。
“兄弟们,杀光他们!”眼见双方又要杀起来,某幽族将领立即喝住,“后退!”
有不理解的士兵反对道,“将军!”
幽族将领厉声道,“后退!”幽族士兵开始不情愿的往后退。
昭月眼睛眨也不敢眨地盯着这幽族将领。
等自己人都退到地势高一些的地方,幽族将领勾起了个不屑的笑容,“开闸,放沙~”
不好!昭月一跃而起。
幽族将领提刀挥下,缠绕刀身的法力瞬间将刀的攻击范围放大了数十倍。
昭月横剑格挡,纵是消了大半的力道,也被刀气形成的威力弹回了地面,震得脑袋嗡嗡作响,半天没有爬起来。
幽族将领也被反震之力摔在了己方士兵堆里,喷出一大口血,“噗!”
可他不但不生气,还抬手止住要给他报仇的士兵,“呵~”笑着擦掉嘴角的血,由士兵扶着站起来,“来,兄弟们,一起看看他们是怎么断气的~”
被南大营士兵从地上搀起来的时候,昭月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在疼。
还没容她缓一缓,黑沙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漫了上来,他们就像猴子见了水一样,在越发狭窄的地面踮着脚跳来跳去。
幽族士兵顿时在高处笑得前俯后仰,“哈哈哈哈,将军英明啊~”
“这些狗杂碎,杀了我们那么多兄弟,不能让他们死的那么容易!”
“对!兄弟们!来给他们加点儿料!”
“喝——呸!”
“呸!”
“呸!”
“来来来,你们不是最喜欢喝琼浆玉液么,让你们尝尝爷爷的~嘘——”
各种秽物飞溅而下,昭月瞬间恶心得难以言喻,可一提气,肋骨就像要裂开一般...不行,还得再缓缓。
有想搏一搏的南大营士兵咬了牙往高处冲,却被幽族士兵用长矛戳得鲜血淋漓,“哈哈哈......”
当黑沙漫过腰际,十几个南大营士兵慢慢的不动弹了。
又过了半刻,昭月一点点地瘫在黑沙里,窒息到脸色发青,痛苦抽搐。
幽族将领冷冷看着,觉得总算为死去的兄弟们出了一口恶气,不过为小心为上,他还是看着昭月肢体僵硬,被黑沙完全淹没了好一会儿后才离开。
这样,就算是装死,在黑沙里待了那么久,也没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