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头妖鸟嘴角扬起戏谑的笑容,“看来,只能再牺牲一个头了。”
说完几乎是没有任何悬念地撞上了雁不过的手,再度被咔啦一声捏碎脖子。
下一瞬,脖子上多了一块疤的九头妖鸟重新出现在雁不过身后,轰然一拳。
气机炸开,强劲的波纹推沙成坡,远远望去,九头妖鸟就像是站在一个巨大的沙坑里。
雁不过感知一动,急旋后退,拳劲虚过而去,落在他胸腹位置时,也就只剩了三分力。
啵儿的一声,就像石子落水一样,很快没了声响。
九头妖鸟却躲也躲不开的被雁不过一记还击,从前到后洞穿肩胛骨,身体随之后弓,聚起妖力。
雁不过猛然前扑,抓住他举起妖力的右手捏碎,在他掌心的妖力消失前,还要更快一些的摄住他的左手强行转动反裹,一扯!
“咔咔咔——撕啦”九头妖鸟的左手就这么被撕扯下来,疼到浑身扭曲,鸟头闪现。
离雁不过最近的一个鸟头“啾!”地啄下去,刚锥一般的喙斜插入雁不过右侧颈肩,还没来得更进一分,就被雁不过握住折断,“嘭!”地震飞。
“呲——”不顾两个断喙之间的倒刺,雁不过直接一把抓住,将之拔出,速度快到九头妖鸟甫一落地,就闪跃到他面前,对准眉心,用断喙猛地刺下。
“.....”断喙深深插入沙土。
雁不过微愣,转身急袭,无声无息的妖力迅疾地打在昭月慌忙聚起的盾上,却像金石相击一样铿然作响,反冲得她肘肩部衣袖裂开,头晕眼花地呕血。
却......
淡红色的灵力盾并没有破。
昭月身后的九头妖鸟疼得血汗俱下,略带疑惑地看了她一眼,赶紧运转妖力止血,咬着牙驱使身体里双双的修为,极速长出左手,让右手腕骨复原。
仅仅两瞬,就痛苦到像被雁不过碾碎了一百个头。
却还要继续强行催化双双的修为。
昭月双手握拳成十字交叉格挡在前,抬眼看着雁不过,做梦都没想自己居然挡住了!
“......”雁不过惊奇地看着昭月,居然还有这种事?
继而目光落在她的缓缓垂下去的手腕上。
那裂开的手串珠子里似乎镶嵌有......是......化蛇?
“你跟他是什么关系?!”外放的妖气吹拂得雁不过衣袍猎猎,他每靠近一步,其威压便更重一分。
走到昭月面前时,她已是单膝跪地,浑身发颤,捂着心口,憋闷的说不出一句话。
鼻子和耳朵里也开始流血。
就是这样,还是因为‘惑心守境’发挥了主要作用,泛着淡红色光的灵力盾越变越大,将雁不过挡在一步之外。
翻滚的杀意,让一妖一仙宛如置身旋风中央,雁不过玩味地看着昭月,眼里的轻蔑达到顶点,“不说也没关系。”
“等我看过你的元神,自然会知道”雁不过轻轻抬手,放在淡红色光芒上,一点一点收拢五指。
灵力盾表层顿时雷电交加,火花四溅。
伴着越发明显的烧灼感,昭月右手腕的红珊瑚手串也剧烈振起来,似乎在竭力相抗雁不过,维持着灵力盾不破。
“......”她拼尽全力撑了撑,想站起来给雁不过一击,奈何只有滴滴答答的血液落在膝盖,手背,指尖,跪着的沙土周围。
雁不过像看小丑一样的加大力量。
就凭这点修为也想跟他斗?哼,他倒要看看昭月能坚持到几时。
红珊瑚手串一颗接一颗的裂开,银红色的细流淌淌而下......
昭月的右手逐渐被灼得血肉模糊,尤其戴手串的腕部,差不多已经和滚烫的珊瑚珠子融在一起。
她想试着再提一口气,却一个呼吸没上来,向左栽倒。
“刺......”随着一声轻微的裂响,灵力盾出现了一条裂缝。
然后是两条,三条,四条,十条......呯!
灵力盾一碎,从珊瑚珠子裂缝里渗出的气息就容易辨别了许多。
——的确是化蛇的气息。
原本红色的手串,也开始隐隐有些发黑,不再似方才那般灼热。
只是......
九头妖鸟不见了。
“放心,他逃不掉的”凌空控起昏死过去的昭月,雁不过以强大念力侵入她的记忆,控制她的思想。
却在刚看到一片大的出奇的海域时,被猝不及防地撕开右肩。
撕开他右肩的,并不是九头妖鸟,而是刚才拔出断喙时,留在伤口里的倒刺。
它们蛰伏在伤口里一动不动,在雁不过分心去查看昭月的元神记忆时,倾时长大,如利牙如小手一般向左右拉开伤口。
雁不过眉头紧皱地翻袖一挥。
“砰!”挥出的妖力恰好与九头妖鸟激射过来的气剑来了个对击,乍的光芒四碎,不可逼视。
雁不过不由地遮眼后避。
再睁眼时,周围既没昭月,也没九头妖鸟。
将手掌放在右肩撕裂处一吸,把倒刺尽数拔除。
虽然这点伤还不足以重创他。
但低眼看着愈合得极为缓慢的伤口,雁不过着实怒了。
“呵,跑?!你们跑得掉么”平和的眉目变得猩红慑人,他真要杀谁,还没有几个等逃掉的。
......
实际上,九头妖鸟与昭月仍旧没有离开这一片广袤无垠的黄沙。
而是躲进昭月先前用来困住双双的幻珠里。
昭月不愿去西荒,那他就不去。
况且留峰山是他的基业,打坏了可没人会赔给他。
将昭月放下,扶着她的背颈让她慢慢靠着幻珠内壁,轻到不能再轻的把她的手搭在她小腹上,才退到一边抖抖一头的灰,不怎么精通土行术的九头妖鸟,刚才不但走错路,还差点憋死。
这使得强行催化双双修为带来的反噬,又更重了些,痛得他几度想就这么放弃。
可看昭月比他还要狼狈,又莫名有点开心。
“......”昭月双眸虚睁,晃眼看到九头妖鸟嘴角挂着的笑意,精力都凭空多出两分。
笑笑笑,有什么好笑的?你又比我好多少?
然后右手就更疼了。
但比起渡劫还是要好很多的。
而且没了雁不过威压的影响,她的脑子也清醒了不少。
自然而然就想起雁不过刚才说的话,隐隐觉得他问的不是九头妖鸟,可实在又想不通雁不过为什么突然来那么一句。
九头妖鸟盘腿坐在昭月对面,他选的这颗幻珠,空间并不大,因而能将昭月的每一个动作都看得一清二楚。
看她疼得一脸苦相,却还在思考着什么,不禁出言调侃,“怎样,还想杀雁不过吗?”
“......”昭月尽量把眼神对焦到九头妖鸟身上,因没什么力气不大坐得稳,下滑了些,就想用左手撑着往上挪点儿。
“不想活活疼死就别动。”
昭月看了九头妖鸟一眼......默默静住。
但满心想的都是,懒得跟他计较。
屈到一半的左腿也重新伸直,整个姿势看起来更瘫,鞋子还差那么几寸,就会蹭到九头妖鸟的膝盖。
不过转念想想,这副脏兮兮的死鱼样应该不会引起他什么兴趣。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不是他说,昭月的想法多少有些天真。
昭月疑惑地眨了眨眼,啥?你刚才问啥啦?突然就记不起来了。
九头妖鸟抱起双手,又问一遍,“我说,还想杀雁不过吗?”
昭月眼神微暗,转而更加明亮锐利,“杀。”
沙哑又坚定的声音落在九头妖鸟耳朵里,让他全然没了戏弄的心思,看着她眼里的光,从内到外都舒适了不少。
她好像真的相信,他们能杀得了雁不过?
是啊,为什么不能。
不就是一个超越品级的大妖么,有什么杀不了的。
九头妖鸟扬了扬眉眼,心里也有了这样不切实际的想法。
以及,他好像有点明白,喜欢是怎么一回事了。
......
过了半刻之后,昭月终于忍不住再开口。
声音依旧沙哑得难听,“你与其...这样看着我,不如抓紧时间疗伤。”
本来她是想闭目养会儿神的,结果被九头妖鸟一直盯得愈加难受。
九头妖鸟却是毫不遮掩,义正辞严,“你养你的神,管我做什么?就这么点儿地方,不看你看哪儿?”
“你自己心不静怪我咯~”
昭月:......
“你要是不高兴,当我不存在不就行了~”
昭月:神特娘不存在。
“不然”九头妖鸟前倾一些,玩笑地说,“我让你看回来就是。”
昭月:......
深吸一口气闭上眼。
看昭月都气促了,九头妖鸟又靠回去,正经地说,“雁不过不会耽搁太久的,这么点儿时间恢复不了什么,还会让我万分痛苦。”
要完全炼化双双的修为,没十天半个月可不行。
强行长出手来,让外伤复原已经是极限了。
再继续催化,对九头妖鸟来说只会适得其反。
“不过,你倒可以睡会儿~”
“睡吧,我帮你看着。”
听着这话里快要溢出来‘友善’,昭月内心深处都有那么一点点愧疚了。
正想着自己是不是太小气,太计较,对妖的偏见太深,刚才态度是不是不太好,就听安静了十瞬都不到的九头妖鸟说:
“西境事了之后,你准备去哪儿?”
昭月内心逐渐暴躁,假装睡觉,不想理他。
“哎,你喜欢吃什么?”
昭月额角青筋凸现,不想理他。
“我听说你们神仙打架的时候,都是要用本命法器的,你为什么没有?”
“是不是你太穷了。”
“要不要我送你一个?”
昭月:......
穷?!我就不知道穷字怎么写!
“你喜欢什么样的?刀还是剑?不会是像鞭子一样的东西吧?”
昭月手指抖了抖,欲向手心聚拢,那是个握拳的前动作。
九头妖鸟可不管,继续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嘚不嘚不,“不过我的东西你不一定能用,要不......”
“你告诉我谁的法器好,我去给你抢回来。”
“或者......”
嘚不到昭月实在受不了,睁开眼睛,直直地看着他吼了一句,“你能不能不要说话?!”
这么一吼,九头妖鸟安静了。
但,是因为雁不过来了。
“呆在这里”九头丢下一句话立即穿了出去。
然后就听“咚”的一声。
昭月都疼了疼......嗯,是颗好头。
沙上的雁不过自然也听见了这声响,双方见面的时候就不免有点尴尬。
但这不影响雁不过上来就给了九头妖鸟一个迎头痛击。
“刺啦”又成功拿下一个鸟头。
然后再不给九头妖鸟‘重生’的机会,即时抓住他的衣领,按地上一顿狂乱的拳头,简单粗暴,且侮辱性极强。
昭月在黄沙深处的幻珠里,听着沙子颤动在珠子外层的细碎声,心下觉得再不想办法,九头妖鸟哪怕九个头都用完,也撑不了多久。
【小时候送你的那张布你还在留着吗?】
【嗯】
【实在不行就用它吧。】
分开时,崇玉这样交代过。
说的应该就是此时此刻。
不是实在不行,是很不行!
闭目沉息,集中注意力,屏弃五感,‘忘记’全身上下的痛楚。
昭月开始时吸纳地之灵气,刚才要不是九头妖鸟一直打断她,现在早就......只能让他多挨会儿打了。
慢慢的,随着昭月万分艰难的进入状态,稀薄的灵光从沙土、周围的幻珠里一点、两点、三点地挤出来,徐徐进入她身体里。
“砰,砰,砰”上面挨打的九头妖鸟几乎没有还手的余地。
面对妖力鼎盛,又怒意暴涨的雁不过,暂且苟住性命,已经是他最大的努力。
奈何雁不过一拳拳打得他面目全非还不过瘾。
见他奄奄一息的还不了手,也‘重生’不了了,顺手就要开始剖开他的胸腹,剥离妖灵中的残魂。
将手插入妖身之中,随意翻找拉扯,雁不过没一会儿就看见了一颗隐秘在气府中的妖丹,“如此品质的妖丹,真是可惜了~”
说罢,就要伸手去捏碎它。
九头妖鸟惨叫到尖啸——
比凌迟更甚的痛,伴着妖丹的挤压撕扯没有尽头的增长。
“轰!”关键时刻,一块‘铜墙铁壁’将雁不过重重撞开。
猛然从他手中脱出的妖丹,又迅速隐回九头妖鸟的气府中,被血肉重新覆盖包裹。
可刚才那一带,疼得他直接两眼一翻,大脑一片空白。
而且他胸腹的伤口仍旧恐怖的吓人。
可目光一转,九头妖鸟看见到的是,嘴角流着血,驱使灵力过度的昭月。
她就站在自己身边,紧绷姿态瞬时一松,无力地坠下那只受了伤的右手。
但又聚血为剑,毫不犹豫蹬地而去。
“......”被撞懵的雁不过,捂着破了头晃悠悠地站起来,左脚右脚互绞几下,恍恍惚惚地看着昭月冲过来找死。
丝毫不虚地就送出一掌。
凌冽的掌风扑得昭月像盒子一样,整副身躯都在巨大的压力下瞬间凹陷变形,不由地急退数步,却又七窍流血的强行止住后退的脚步,一厘,一厘的往前进。
“哗”方才的‘铜墙铁壁’乍的又飞了回来。
准确无误的将雁不过裹住后,每一条丝线都活了过来,自行收缩勒紧。
沾了妖血的那些丝线更是活泛地钻入雁不过的伤口里。
“这是什么鬼东西!”
昭月嗅到了胜利的味道。
一鼓作气,双手握着剑向前推!
“崩!崩!崩!”可想杀一只修为比九头妖鸟还要高出很多的大妖,哪有这么容易。
淳厚无比的妖力从雁不过体内陡然发出,冲击得昭月倒飞出去——
“砰!”恰好撞在九头妖鸟怀里停下。
“嗯......”九头妖鸟被撞的胸口闷痛。
就那么半瞬的时间,昭月也没有多想,手肘一拐,又飞扑了上去。
“刺——”隔着这块形似‘铜墙铁壁’的布,血剑就这么轻轻松松刺中了雁不过的躯体。
凭感觉,应该是胸骨之类的位置。
可由于雁不过挣扎得太厉害,昭月并没有办法确定。
血剑也无法再进分毫。
“呲裂......”凌乱且凌厉的妖气下,昭月握剑的虎口崩开。
脸上、手上,反是露皮的地方都在开裂,显出皮下红色的血肉。
“......”九头妖鸟突然握住昭月握剑的双手,挡住雁不过的一部分妖力,向前推剑。
这个时候的雁不过,已经很‘弱’了。
此时不加把劲儿杀了他,等雁不过缓过来,他们会死的很惨。
至于为什么现在才上来?
别问,问就是刚才他拖着重伤的身体站起来想帮忙,昭月却一下子撞他怀里,心跳漏了一拍,愣住了。
那种感觉他也说不清,不痛,但是比痛更怪异。
等他想让昭月把剑给他,让他去的时候,昭月又给了他一拐。
撞得他跌退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真是......
他只能对自己说,打这种生死架的时候,不要想太多。
“噗——刺——”有了九头妖鸟的助力,剑尖直接刺断肋骨,并将断骨一并带入雁不过的心脏。
‘铜墙铁壁’的布上立即有大块大块的血迹浸染开来,滴滴答答顺着布流了一地。
不同于其他妖魔,雁不过的血几乎不带绿色,与其说是妖血,还不如说是微绿的湖水。
等到脚下的沙土湿了一大片,雁不过也不挣扎了。
九头妖鸟和昭月也到了极限中的极限。
从幻珠里出来到现在,他们靠得都是一腔蛮力,没有丝毫技巧。
再不死,真没办法了。
可......
昭月眉头紧蹙地看了看九头妖鸟,发现九头妖鸟也满眼疑惑地看着她。
好像......从雁不过说完那句话之后,就没有听到他的声音了。
他......这么能忍的吗?
昭月越想越不对,干瞪了一会儿...发现周遭越来越静,静得她毛骨悚然。
干脆心一横,腾出手去揭那块布。
“嘭!”指尖刚触到‘铜墙铁壁’的那一瞬间,整块勒紧雁不过的布突然爆开,碎成无数块炸向四面八方。
连同昭月气血化成的剑也被碎成渣。
纷飞的碎屑里,探出的一双见骨见血的手,一只掐住倒飞出去的昭月,一只掐住倒飞出去的九头妖鸟。
一回缩,他们就被雁不过掐着脖子,拉回到面前。
“呃......”看着整个身躯都被丝线割裂得不成样子的雁不过,两脚离地的昭月只觉得无数的回忆在脑子里闪过。
九头妖鸟被掐得嘴里冒血,却还在笑,“你......好......丑......”
余光里扫到昭月,突然觉得浑身上下一点都不疼了。
“噗!”半臂长的匕首从雁不过背心穿身而过。
雁不过双手一软......不敢置信地看着心口的匕首前锋。
缓缓转过身......
砰砰掉地上的九头妖鸟和昭月,眼前黑了好一会儿才恢复视觉。
只见红枫手里拿着匕首,平静淡然地看着后脑勺都惊恐不已的雁不过,从容的将手放在他肩上,又连续捅了好几十下......
直到溅了满脸血。
冷漠到没有一点温度,不带丝毫停顿。
看得昭月和九头妖鸟都呆了。
待到雁不过缓缓跪倒在红枫面前,僵硬地扑在一片湿润的土里,妖身开始消散。
红枫才慢条细理地在衣服上擦了擦匕首,转过身,背对着昭月和九头妖鸟。
对不远处,惊愕到脸色苍白的驰狼说,“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君上早日归来。”